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初色小说 > 女频言情 > 封神演义苏护苏全忠全文+番茄

封神演义苏护苏全忠全文+番茄

许仲琳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日纵喜荒酒色,成汤造毫洗腥,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後苏全。叁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紊乱朝纲绝轮纪,杀妻诛子信谗言。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鹿台聚敛苦万姓,愁声怨气应障天。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滢巧尽心研,昵此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鸢。西伯朝商囚里,微子抱器走风湮,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边渊。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

主角:苏护苏全忠   更新:2024-12-31 14:32: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苏护苏全忠的女频言情小说《封神演义苏护苏全忠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许仲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阳前,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日纵喜荒酒色,成汤造毫洗腥,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後苏全。叁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紊乱朝纲绝轮纪,杀妻诛子信谗言。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鹿台聚敛苦万姓,愁声怨气应障天。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滢巧尽心研,昵此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鸢。西伯朝商囚里,微子抱器走风湮,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边渊。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

《封神演义苏护苏全忠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第一回纣王女娲宫进香
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
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燧人取火免鲜食,伏羲画卦陰阳前,
神农治世尝百草,轩辕礼乐婚姻联。
少昊五帝民物阜,禹王治水洪波蠲,
承平享国至四百,桀王无道乾坤颠。
日纵喜荒酒色,成汤造毫洗腥,
放桀南巢拯暴虐,云霓如愿後苏全。
叁十一世传殷纣,商家脉络如断弦,
紊乱朝纲绝轮纪,杀妻诛子信谗言。
秽污宫闱宠妲己,虿盆炮烙忠贞冤,
鹿台聚敛苦万姓,愁声怨气应障天。
直谏剖心尽焚炙,孕妇刳剔朝涉歼,
崇信奸回弃朝政,屏逐师保性何偏。
郊社不修宗庙废,奇技滢巧尽心研,
昵此匪人乃罔畏,沉酗肆虐如鸢。
西伯朝商囚里,微子抱器走风湮,
皇天震怒降灾毒,若涉大海无边渊。
天下荒荒万民怨,子牙出世人中仙,
终日垂丝钓人主,飞熊入梦猎岐田。
共车载归辅朝政,叁分有二日相沿,
文考末集大勋殁,武王善述日乾乾。
孟津大会八百国,取彼凶残伐罪愆,
甲子昧爽会牧野,前徒倒戈反回旋。
若崩厥角齐稽首,血流漂杆脂如泉,
戒衣甫着天下定,更於成汤增光妍。
牧马华山示偃武,开我周家八百年,
大白旗悬独夫首,战亡将士幽魂潜。
天挺人贤号尚父,封神坛上列花笺,
大小英灵尊位次,商周演义古今传。
成汤,乃黄帝之後也,姓子氏。初帝喾次妃简狄,祈於高,有玄马之祥,遂生契。契事唐虞为司徙,教民有功,封於商。传十叁世,生太乙,是为成汤。闻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个大贤。即时以币帛,叁遣使往聘之,而不敢用,进之於天子。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後桀王日事荒滢,杀直臣关龙逄,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於夏台。後汤得释而归国,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叁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馀国。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於南巢。诸侯大会,汤退而就诸侯之位;诸侯推汤为天子,於是汤始即位,都於亳。元年乙未,汤在位除桀虐政,顺民所喜,远近归之。因桀无道,大早七年;成汤祈祷於桑林;天降大雨。又以庄山之金铸币,救民之命。作乐大□,□者护也,言汤宽仁大德,能救护生命也。在位十叁年而崩,寿百岁。享国六百四十年,传至商受而上。
成汤大甲沃丁太庚小甲雍己太戊仲丁外壬河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庚祖甲廪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受辛
纣王,乃帝乙之叁子也。帝乙生叁子:长日微子启、次日微子衍、叁日寿王。帝乙游於御园,领众文武玩赏牡丹,内飞云阁塌了一梁,寿王托梁换柱,力大无比;首相商容,上大夫梅伯、赵启等,上本立东宫,乃立李子寿王为太子。後帝乙在位叁十年而崩,托孤与太师闻仲,随立寿王为天子,名曰纣王,都朝歌。文有太师闻仲,武有镇国武成王黄飞虎;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中宫原配皇后姜氏、西宫妃黄氏、馨庆宫妃杨氏,叁宫后妃皆德性贞静,柔和贤淑,纣王坐享大平,万民乐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四夷拱手,八方宾服。八百镇诸侯尽朝於商,有四路大诸侯,率领八百小诸侯,东伯侯姜桓楚,居於东鲁;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镇诸侯,领二百镇小诸侯,共八百镇诸侯属商。纣王七年春二月,忽然报到朝歌反了北海七十二路诸侯袁福通等……太师闻仲奉敕征北不题。一日,纣王早朝登殿,设聚文武。但见:
瑞霭纷纭,金銮殿上坐君王;祥光缭绕,白玉阶前列文武。沉檀喷金炉,则见那珠高卷;兰麝氤氲笼宝扇,且看他雉尾低同。
天子问当驾官:“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言未毕,只见右班中一人出班,俯伏金阶,高擎牙笏,山呼称臣:“臣商容待罪宰相,执掌朝纲,有事不敢不奏;明日乃叁月十五日,女娲娘娘圣诞之辰,请陛下驾临女娲宫降香!”王曰:“女娲有何功德?朕轻万乘而往降香。”商容奏曰:“女娲娘娘乃上帝神女,生有圣德;那时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女娲乃采五色石之,以补青天;故有功於百姓,黎庶立祀以报之。今朝歌祀此福神,则四时康泰,国祚绵长,夙调雨顺,灾害潜消。此福国庇民之正神,陛下当往行香!”王曰:“准卿奏章!”纣王还宫,旨意传出。次日,天子乘辇,随带两班文武,往女娲宫进香。此一回,纣王不来还好;只因进香,惹得四海荒荒,生民失业。正所谓:“漫江撤下钩和线,从此钓出是非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天子銮舆出凤城,旌旄瑞色映簪缨;龙光剑吐风云色,赤羽幢摇日月精。堤柳晓分仙掌露,溪花光耀翠裘清;欲知巡幸瞻天表,万国衣冠拜圣明。”
驾出朝歌南门,家家焚香设案,户户结彩铺毡;叁千铁骑,八百御林,武成王黄飞虎保驾,满朝文武随行。前至女娲宫,天子离辇上殿,香焚炉中,文武随班拜贺毕。纣王观看殿中华丽,怎见得?
殿前华丽,五彩金;金童对对执幢,玉女双双捧如意。玉钩斜挂,半轮新月悬空;宝帐婆娑,万对彩鸾朝斗。碧落床边,俱是舞鹤翔鸾;沉香宝座,造就走龙飞凤。飘飘奇彩异寻常,金炉瑞霭:袅袅祯祥腾紫雾,银烛辉煌。君王正看行宫景,一阵狂风透胆寒。
纣王正看此宫,殿宇齐整,楼阁丰隆;忽一阵狂风,卷起帐幔,现出女娲圣像,容貌瑞丽,瑞彩翩□国色天姿,宛然如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古语云:“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纣王一见,神魂飘荡,陡起滢心,自思:“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纵有六院,叁宫,并无有此艳色。”遂命取文房四宝,侍驾官忙将取来,献与纣王。天子深润紫毫,,在行宫粉壁之上,作诗一首: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天子作毕,只见首相商容启奏曰:“女娲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老臣请驾拈香,祈求福德,使万民乐业,雨调风顺,兵火宁息。今陛下作诗,亵渭圣明,毫无虔敬之诚;是获罪於神圣,非天子巡幸祈请之礼。愿主公以水洗之,恐天下百姓观见,传言圣上无德政耳!”王曰:“朕看女娲之容,有绝世之姿,因作诗以赞美之,岂有他意,卿无多言!况孤乃万乘之尊,留与百姓观之,可见娘娘美貌绝世,亦是孤之遗笔耳。”言罢同朝。文武百官,默默点首,莫敢谁何,俱箝口而回。有请为证:
“凤辇龙驹出帝京,拈香祝女中英;只知祈福黎民乐,孰料吟诗万姓惊?目下狐狸为太后,眼前豺虎尽簪缨;上天垂象皆如此,徒令英雄叹不平!”
天子驾回,升龙德殿,百姓朝贺而散。时逢望辰,叁宫妃后朝君,中宫姜后、西宫黄妃、馨庆宫杨妃,朝毕而退,按下不表。且说女娲娘娘降诞,叁月十五日,往火云宫朝贺伏羲炎帝轩辕叁圣而回。下得青鸾,坐於宝殿,玉女金童朝礼毕。娘娘猛头,看见粉壁上诗句,大怒骂曰:“殷受无道昏君!不想修身立德,以保天下;今反不畏上天,吟诗亵我,甚是可恶!我想成汤伐桀而王天下,享国六百馀年,气数己尽;若不与他个报应,不见我的灵感。”即唤碧霞童子,驾青云往朝歌一回不题。那说二位殿下殷郊、殷洪来参谒父王。那殷郊後来是封神榜上值年太岁,殷洪是五谷神,皆有名将神。正行礼间,顶上两道红光冲天。娘娘正行时,被此气挡住云路。因望下一看,如纣王尚有二十八年气运,不可造次,暂行回宫,心中不悦。唤彩云童儿把後宫中金葫芦取来,放在丹墀之下,揭起葫芦盖,用手一指;葫芦中有一道白光,其大如椽,高四五丈有馀。白光之上,悬出一面来,光分五彩,瑞映千条,名曰:“招妖。”不一时,悲风飒飒,惨雾迷迷,陰云四合,风过数阵,天下群妖俱到行宫,听候法旨。娘娘吩咐彩云,着各处妖魔且退,只留轩辕坟中叁妖伺候。叁妖进宫参谒,口称:“娘娘圣寿无疆。”这叁妖一个是千年狐狸精,一个是九头雉鸡精,一个是玉石琵琶精,俯伏丹墀。娘娘曰:“叁妖听吾密旨!成汤气运黯然,当失天下;凤鸣岐山,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叁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娘娘吩咐已毕,叁妖叩头谢恩,化清风而去。正是:“狐狸听旨施妖术,断送成汤六百年。”有请为证:
“叁月中旬驾进香,吟诗一首起飞殃;只知把笔施才学,不晓今番社稷亡。”
按下女娲娘娘吩咐叁妖不题。且言纣王只因进香之後,看见女娲美貌,朝暮思想,寒暑尽忘,寝食俱废;每见六院,叁宫,真如土饭尘羹,不堪谛视;终朝将此事不放心怀,郁郁不乐。一日,驾升显庆殿,时有常随在恻。纣王忽然猛省,着奉御宣中谏大夫费仲,乃纣王之幸臣。近因大师闻仲奉敕平北海,大兵远征,戌外立功,因此上就宠费仲、尤浑二人。此二人朝朝蛊惑圣聪,谗言献媚,纣王无有不从。大抵天下将危,佞臣当道。不一时费仲朝见。王曰:“朕因女娲宫进香,偶见其容貌丽,绝世无双,叁宫六院,无当朕意,将如之何?卿有何策,以慰朕怀?”费仲奏曰:“陛下乃万乘之尊,富有四海,德配尧舜;天下之所有,皆陛下之所有,何患不得,这有何难?陛下明日传一旨,颁行四路诸侯,每一镇选美女百名,以充王庭,何忧天下绝色,不入王选乎?”纣王大悦:“卿所奏甚合朕意,明日早朝发旨,卿且暂回。”随即命驾还宫。毕竟不知此後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恩州驿狐狸死妲己
天下荒荒起战场,致生谗佞乱家邦;忠言不听商容谏,逆语惟知费仲良。色纳狐狸友琴瑟,政犹豺虎逐凰;甘心亡国为污下,赢得人间一捏香。
话说宜生接了回书,竟往西岐不题。且说崇黑虎上前言曰!“仁兄大事已定,可作速收拾行装,将令爱送进朝歌,连恐有变;小弟回去,放令郎进城,并与家兄收兵回国,具表先达朝廷,以便仁兄朝商谢罪。不得又有他议,致生祸端。”苏护曰:“蒙贤弟之爱,与西伯之德;吾何爱此一女,而自取灭亡哉?即时打点无疑,贤弟放心。只是我苏护止此一子,被令兄囚禁行营,贤弟可速放进城,以慰老妻悬望,举室感恩不浅!”黑虎曰:“仁兄宽心,小弟出去,即时就放他来,不必挂念!”二人彼此相谢。黑虎出城,行至崇侯虎行营。两边来报:“启老爷!二老爷已至营门。”侯虎急忙传令,讲黑虎进营,上帐坐下。侯虎曰:“西伯侯姬昌,好生可恶,今按兵不举,坐观成败;昨遣散宜生来下书,说苏护进女朝商,至今未见回报。贤弟被擒之後。吾日差人打听,心甚不安;今得贤弟回来,不胜万千之喜!不知苏护果肯朝王谢罪?贤弟自彼处来,一定知苏护端的,幸道其详。”黑虎厉声大叫曰:“长兄!想我兄弟二人,自始祖一脉,相传六世,俺兄弟系同胞一本。古语有云:‘一树之□,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贤有愚。”长兄你听我说:苏护反商,你先领兵征伐,故此损折军兵;你在朝廷,也是一镇大诸侯,你不与朝廷干些好事,专诱天子近於佞臣,故此天下人人怨恶。你五万之师,总不如一纸之书。苏护已许进女朝王谢罪,你折兵损将,愧也不愧?辱我崇门。长兄!从今与你一别,我黑虎再不会你!两边的,把苏公子放了!”两边不敢违令,放了全忠,上帐谢黑虎曰:“伯父天恩,赦小侄再生,顶戴不尽。”崇黑虎曰:“贤侄可与令尊说,叫他作速收拾朝王,毋得迟滞。我与他上表转达天子,以便你父子进朝谢罪。”全忠拜谢,出营上马,同冀州不提。崇黑虎怒发如雷,领了叁千人马,上了金睛兽,自回曹州去了。且说崇侯虎愧莫敢言,只得收拾人马,自回本国,具表请罪不提。单言苏全忠进了冀州,见了父母,彼此感恩。苏护曰:“姬伯前日来书,真是救我苏氏灭门之祸,此德此恩,何敢有忘?我儿!我想君臣之义至重,君叫臣死,不敢不死;我安敢爱惜一女,以自取败亡哉?今只得将你妹子送进朝歌,面君赎罪,你可权镇冀川,不得生事扰民,我不日就回。”全忠拜领父言。苏护随进内,对夫人杨氏,将姬伯来书,劝我朝王一节,细说一遍。夫人放声大哭,苏护再叁安慰。夫人含泪言曰:“此女生来娇柔,恕不谙侍君之礼,反又惹事。”苏护曰:“这也没奈何,只得听之而已。”夫妻二人,不觉伤感一夜。次日点叁千人马,五百家将,整备毡军,令妲己梳洗起程。妲己闻令,泪下如雨;拜别母亲长兄,婉转悲啻,百千媚态,真如芍弃笼烟。梨花带雨,子母怎生割舍?只见左右侍儿吾劝,夫人方哭进府中,小姐也合泪上车,兄全忠送至五里而回。苏护後保妲己前进,只见前面打贵人,一路上饥餐渴饮,朝登紫陌,暮践红麈。过了些绿杨古道,红杏园林;见了些啼鸦唤春,杜鹃啼月。在路行程,非止一两日。逢州过县,涉水登山。那日抵暮,已至恩州,只见恩州驿驿丞接见。护曰:“驿丞收拾厅堂,安置贵人。”驿丞启老爷:“此驿叁年前出一妖精,以後凡有一应过往老爷,皆不在里面安歇,可请贵人权在行营安歇。庶保无虑,不知老爷尊意如何?”苏护大喝曰:“天子贵人,那怕甚麽妖魅;况有馆驿,岂有暂居行营之里。快去打扫驿中厅堂内室,毋得迟误取罪。”驿丞忙叫众人打点厅堂内室,准备铺陈,注香扫,一应收拾停当。苏护将妲己安置在後面内室里,有五十名侍儿左右伏侍;将叁千人马,俱在驿外边围绕;五百家将,在馆驿门首屯札。苏护正在厅上坐着,点上蜡烛。苏护暗想:“方驿丞言此处有妖怪,此乃皇华驻节之所,人烟凑集之处,焉有此事?然亦不可不防。”将一根豹尾鞭,放在案桌之傍,剔灯展玩兵书。只听得恩州城中戌鼓初敲,已是一更时分。苏护终是放心不下,乃手提铁鞭,悄步後堂,於左右室内,点视一番。见诸侍儿并小姐寂然安寝,方放心。再看兵书,不觉又是二更,不一时将交叁更。可煞作怪,忽然一阵风响,透人肌肤,将灯吹灭而复明。怎见得?
非干虎啸,岂是龙吟。淅凛凛寒风扑面,清冷冷恶气侵人;到不能开花谢柳,多暗藏水怪山精。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之中;黑夜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之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
苏护被这阵怪风,吹得毛骨耸然,心下正疑惑之间;忽听後厅侍儿一声喊叫:“有妖精来了!”苏护听得後面有妖精,急忙提鞭在手,抢人後厅,左手执灯,右手执鞭,将转大厅背後,手中灯已被妖风扑灭。苏护急转身再过大厅,急叫:“家将取进灯火。”来时,复进後厅,只见众侍儿慌张无措。苏护急到妲己寝榻之前,用手揭起帐幔,问曰:“我儿方妖气相侵,你曾见否?”妲己答曰:“孩儿梦中听得侍儿喊叫妖精来了,孩儿急待看时,又见灯光,不知是爹爹前来,并不曾看见甚麽妖怪。”护曰:“这个感谢天地庇佑,不曾惊吓了你,这也罢了。”护复安慰女儿安息,自己巡视,不敢安寝。不知这个回话的,乃是千年狐狸,不知妲己方倏灭灯之时,再出高前取得灯火来,这是多少时候了。妲己的魂魄,已被狐狸吸去,死之久矣。乃借体成形,迷惑纣王,断送他锦绣江山。此是天数,非人力所为。有诗为证:
“恩州驿内怪风惊,苏护提鞭扑灭灯;二八娇客今已丧,错看妖魅当亲生。”
苏护心慌,一夜不曾着枕,幸喜不曾惊了贵人,托赖天地祖宗庇佑;不然又是欺君之罪,如何解释?等待天明,离了恩州驿,前往朝歌而来。晓行夜住,饥餐渴饮,在路行程,非止一日;渡了黄河,来至朝歌,按下营寨。苏护先差官进城本章,见武成王黄飞虎。飞虎见了苏护进女赎罪文书,忙差龙环出城,吩咐苏护把人马札在城外,令护同女进城,到金亭馆驿安置。当时权臣费仲、尤浑,苏护又不先送礼物;叹曰:“这逆贼你虽则进女赎罪,天子喜怒不测,凡事俱在我二人点缀,其生死存亡,只在我等掌握之中,他全然不理我等,甚是可恶!”不讲二人怀恨。且言纣王在龙德殿,有随侍官启驾:“费仲候旨。”天子命传宣,只见费仲进朝,山呼礼毕,俯伏奏曰:“今苏护之女,已在都门,候旨定夺。”纣王闻奏大怒曰:“这匹夫当日强词乱政,朕欲置於法,赖卿等谏止,赦归本国;岂意此贼题诗午门,欺藐朕躬,殊属可恨!明日早朝,定正国法,以惩欺君之罪。”费仲乘机奏曰:“天子之法,原非为天子所私,乃为万姓而立;今叛臣贼子不除,是为无法,无法之朝,为天下之所弃。”王曰:“卿言极善,明日朕自有说。”费仲退朝而去。次日,天子登殿,钟鼓齐鸣,文武侍立。但见: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千条弱柳垂青线,百啭流莺绕建章。剑佩声随金阙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天子升殿,百官朝贺毕。王曰:“有奏章者出班,无事且退。”言未毕,午门官启奏:“冀州侯苏护,候旨午门,进女请罪。”王命传旨宣来。苏护身服犯官之服,不敢冠旒服冕,来至丹墀之下俯伏,口称:“犯臣苏护死罪!”王曰:“冀州苏护,你题反诗午门,‘永不朝商,’及至崇侯虎奉敕问罪,你尚拒敌天兵,损坏命官军将,你有何说?今又朝君,着随侍官拿出午门枭首,以正国法。”言未毕,只见首相商容出班谏曰:“苏护反商,理宜正法;但前日西伯侯姬昌有本,令苏护进女朝商,以完君臣大义。今苏既遵王法,进女朝王赎罪,情有可原。且陛下因不进女而罪人,已进女而又加罪,其非陛下本心,乞陛下怜而赦之。”纣王犹预未定。有费仲出班奏曰:“丞相所奏,望陛下从之;且宜苏护女妲己朝见,如果容貌出众,礼度幽闲,可任役便,陛下便赦苏护之罪;如不能称意,可连女斩於市朝,以正其罪。庶陛下不失信於臣民矣!”王曰:“卿言有理。”看官,只因这费仲一言,将成汤六百年基业,送与他人,这且不表。但言纣王命随侍官宣妲己朝见。妲己进午门,过九龙桥,至九间殿,滴水檐前,高擎象笏,进礼下拜口称万岁。纣王定睛观看,见妲巴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腰柳,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不亚九天仙女下瑶池,月里嫦娥离玉阙。妲己启朱,似一点樱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和气,转秋波如双弯凤目,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口称:“犯臣女妲己,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这几句,就把纣王叫的魂游天外,魄散九霄,骨软筋酥,耳热眼跳,不知如何是好。当时纣王起立御案之旁,命美人平身。令左右宫妃:“挽苏娘娘进寿仙宫,候朕躬回宫。”忙叫当驾官传旨:“赦苏护满门无罪,听朕加封,官还旧职,新增国戚,每月俸米二千石。显庆殿筵宴叁日,首相及百官庆贺,皇亲夸官叁日,文官二员,武官叁员,送卿荣归故地。”苏护谢恩,两班文武见天子这等爱色,都有不悦之意。奈天子起驾回宫,无可谏诤,只得都到显庆殿陪宴。不言苏护进女荣归。天子同妲己在寿仙官筵宴,当夜成就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纣王自进妲己之後,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朝政废弛,章奏混淆。群臣便有谏章,纣王视同儿戏,日夜荒滢。不觉光陰瞬息,岁月如流,已是叁月,不曾设朝。只在寿仙宫,同妲己宴乐,天下八百镇诸侯,多少本到朝歌,文书房本积如山,不能面君,其命焉能得下,眼见天下大乱。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伯邑考进贡赎罪
忠臣孝子死无辜,只为殷商有怪狐;滢乱不羞先荐耻,真诚岂畏後来诛?宁甘万刃留清白,不爱千娇学独夫;史册不污千载恨,令人屈指泪如珠。
话说伯邑考欲往朝歌为父赎罪,时有上大夫散宜生阻谏,公子立意不允,随进宫辞母太姬,要往朝歌赎罪。太姬曰:“汝父被羁里,西岐内外事付托何人?”邑考曰:“内事托付兄弟姬发,外事托付散宜生,军务托付南宫;孩儿要亲往朝歌面君,以进贡为名,请赎父罪。”太姬见邑考坚执要去,只得依允。吩咐曰:“孩儿此去,须要小心。”邑考辞去,迳到殿前,与弟姬发言曰:“兄弟好生与兄弟和美,不可改西岐规矩,我此去朝歌,多则叁月,少则二月,即便回程。”邑考吩咐毕,收拾宝物进贡,择日起行。姬发同文武官九十八弟,在十里长亭饯别。邑考与众人饮酒作别,一路前行,扬鞭纵马;过了些红杏芳林,行无限柳陰古道。伯邑考与从人一日行至汜水关。关上军兵见两杆进贡幢,上书“西伯侯”旗号。军官来报主帅,守关总兵韩荣命开关,邑考进关,一路无辞。行过五关来到渑池县,渡黄河至孟津,进了朝歌城皇华官驿安下。次日问驿丞:“丞相府住在那里?”驿丞答曰:“在太平街。”次日邑考来至年门,并不见一员官走动,又不敢擅入午门。已往返五日,邑考素缟抱本,立於午门外。少时只见一位大臣骑马而至,乃亚相比干也。伯邑考向前跪下,比干问曰:“阶下跪者何人?”邑考答曰:“吾乃犯臣姬昌子伯邑考。”比干闻言,滚鞍下马,以手相扶,口称:“贤公子请起。”二人立在午门外,比干问曰:“公子为何事至此?”邑考答曰:“父亲得罪於天子,蒙丞相保奏,得全性命,此恩天高地厚,愚父子兄弟铭刻难忘。只因七载光陰,父亲久羁里,人子何以得安?想天子必思念循良,岂肯甘为鱼肉?邑考与散宜生议将祖遗镇国异宝,都进纳王廷,代父罪。望丞相开天地仁慈之心,怜姬昌久羁里之苦。倘蒙赐骸鼻得归故土,真恩如泰山,德如渊海,西岐百姓,无不感念丞相之大恩也。”比干答曰:“公子纳贡,乃是何宝?”邑考曰:“是始祖父所遗七香车,醒酒毡,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父赎罪。”比干曰:“七香车有何宝乎?”邑考答曰:“七香车乃轩辕皇帝破蚩尤於北海,遗下此车。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东则东,欲西则西,乃世传之宝也。醒酒毡,倘人醉酩酊,卧此毡上,不消时刻即醒。自面猿猴虽是畜类,善会叁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为掌上之舞,真如呖呖莺簧,翩翩弱柳。”比干听罢:“此宝虽妙,今天子失德,又以游戏之物进贡,正是助桀为虐,荧惑圣聪,反加朝廷之乱。无奈公子为父羁囚,行其仁孝,一点真心。此本我替公子转达天庭,不负公子来意耳。”比干往摘星楼候旨,奉御官启奏:“亚相比干见驾。”纣王曰:“宣比干上楼。”比干上楼朝见,纣王曰:“朕无旨宣召,卿有何表章?”比干奏曰:“臣启奏陛下!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纣王命宣邑考上楼,那邑考肘膝而行,俯伏奏曰:“犯臣子伯邑考朝见。”纣王曰:“姬昌罪大忤君,今子纳贡为父赎罪,亦可为孝矣。”伯邑考奏曰:“犯臣姬昌罪犯忤君,赦宥免死,暂居里。臣等举室感陛下天高海阔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今臣等不揣愚陋,昧死上陈,请代父罪。倘荷仁慈,赐以再生,得赦归国,使臣母子等骨肉重完:臣等万载瞻仰陛下再生之德,出於恩外也。”纣王见邑考悲惨为父陈冤,极其恳至。知是忠臣孝子之言,不胜感动,乃赐邑考平身。邑考谢恩,立於栏杆之外。妲己在内见邑考丰姿都雅,目秀眉清,红齿白,言语温柔。妲己已传旨:“卷去珠。”左右宫人将珠高卷,搭上金钩。纣王见妲己出来,口称:“御妻!今有西伯侯之子伯邑考纳贡,代父赎罪,情实可矜。”妲己奏曰:“妾闻西岐伯邑考善能鼓琴,真世上无双,人间绝少。”纣王曰:“御妻何以知?”妲己曰:“妾虽女流,幼在深闺,闻父母传说邑考博通音律,鼓琴更精,深知大雅遗音,妾所以得知。陛下可看邑考抚琴一曲,便知深浅。”纣王乃酒色之徒,久被妖气所惑;一听其言,便令伯邑考叩见妲己。邑考朝拜毕,妲己曰:“伯邑考闻你善能抚琴,你今试抚一曲何如?”邑考奏曰:“娘娘在上,臣闻:‘父母有疾,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今犯臣父七载羁囚,苦楚万状;臣何忍蔑视其父,自为喜悦而鼓琴哉?况臣心碎如麻,安能宫商节奏,有辱圣聪?”纣王曰:“你当此景,抚琴一曲,如果希奇,赦你父子归国。”邑考听见此言。大喜谢恩。纣王传旨取琴一张,邑考盘膝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膝上,十捐尖尖拨动琴弦,抚弄一曲,名曰:风入松。
“杨柳依依弄晚风,桃花半吐映日红;芳草绵绵铺锦绣,任他车马各西东。”
邑考弹至曲终,只见音韵幽扬,真如戛玉鸣球,万壑松涛,清婉欲绝。今人尘襟顿爽,恍如身在瑶池凤阙,而笙簧箫管,檀板讴歌,觉俗气逼人耳。诚所谓:“此曲祗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纣王听罢,心中大悦;对妲己曰:“真不员御妻所闻,邑考此曲,可称尽善尽美!”妲己奏曰:“伯邑考之琴,天下共闻,今亲睹其人,所闻未尽所见。”纣王大喜,传旨摘星楼排宴。妲己偷睛看邑考面如满月,手姿俊雅,一表非俗,其风情动人。妲己又看纣王容貌,大是暗昧,不甚动人。看官,纣王虽是帝王之相,怎经色欲相亏,形容枯槁。自古佳人爱少年,况妲己乃一妖魅乎?妲己暗思且将邑考留在此处,假说传琴,乘机挑逗,庶几成就鸾凤,共效于飞之乐。况他少年,其为补益更多,何拘拘於此老哉?”妲己设计欲留邑考,随即奏曰:“陛下当赦西伯父子归国,固是陛下浩荡之恩。但邑考琴为天下绝调,今赦之归国,朝歌竟然绝响,深为可惜!”纣王曰:“如之奈何?”妲己奏曰:“妾有一法,可全两事。”纣王曰:“御妻有何妙策,可以两全?”妲己曰:“陛下可留邑考在此传妾之琴,俟妾学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皇上清暇之乐,一则西伯感陛下赦宥之恩,二则朝歌不致绝瑶琴之乐,庶几可以两全。”纣王闻言,以手拍妲己之背曰:“贤哉爱卿!真是聪慧贤明,深得一举两全之道。”随传旨:“留邑考在此楼传琴。”妲己不觉暗喜:“我如今且将纣王灌醉了,扶去浓睡;我自好与彼行事,何愁此事不成?”忙传旨排宴,纣王以为妲己美意:岂知内藏伤风败俗之情,大坏纲常礼义之防。妲己手捧金杯,对纣王曰:“陛下进此寿酒。”纣王以为美爱,只顾欢乐,不觉一时酩酊。妲己命左右侍御宫人,扶皇上龙榻安寝,方着邑考传琴。两边宫人取琴两张,上一张是妲己,下一张是伯邑考传琴。邑考奏曰:“犯臣子启娘娘!此琴有内外五形,六律五音,吟躁勾剔,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敌,打,有六忌,有七不弹。”妲己问曰:“何为六忌!”邑考曰:“闻哀恸泣专心事,忿怒情怀戒欲惊。”妲己又问:“何为七不弹?”邑考曰:“疾风骤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无香近亵,不知音近俗,不洁近秽;遇此皆不弹。此琴乃太古遗音,乐而近雅,与诸乐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叁十六等音。有诗为证:
“音无平兮清心目,世上琴声天上曲;尽将千古圣人心,付与叁尺梧桐木。”
邑考言毕,将琴拨动,其音亮,妙不可言。且说妲己原非为传琴之故,实为贪邑考之姿容;挑逗邑考,欲效于飞,纵滢败度,何尝留心於琴?只是左右勾引,故将脸上桃花现娇天姿,风流国色。转秋波送娇滴滴情怀,启朱吐软温温悄语。无非欲动邑考,以惑乱其心。邑考乃圣人之子,因为父受羁因之厄,欲行孝道,故不辞跋涉之劳,往朝歌进贡,代父赎罪;指望父子同还故都,那有此意?虽是传琴,心如铁石,意若钢坚,眼不旁观,一心只顾传琴。妲己两番叁次勾邑考不动,妲己曰:“此琴一时难明。”吩咐左右,“且排上宴来。”两边随排上宴来,妲己命席傍设坐,令邑考侍宴。邑考魂不附体,跪而奏曰:“邑考乃犯臣之子,荷蒙娘娘不杀之恩,赐以再生之路,感圣德真如山海。娘娘乃万乘之尊,人间国母,邑考怎敢侍坐?臣当万死!”邑考俯伏不敢□(左提“手”,右“台”)头,妲己曰:“邑考差矣!若论臣子,果然坐不得,若论传琴,乃是师徒之道,即坐亦何妨?”邑考闻妲己之言,暗暗切卤:“这贱人把我当做不忠不考,不德不仁,非礼非义,不智不良之辈。想吾始祖后稷在尧为臣,官居司农之职,相传数十世,累代忠良。今日邑考为父朝商,误入陷井;岂知妲己以邪滢坏主上之纲常,有伤於风化,深辱天子,其恶不小。我邑考宁受万刃之诛,岂可坏姬门之节?死九泉之下,何以相见始祖哉?”且说妲己见邑考俯伏不言,又见邑考不感心情,并无一计可施。妲己邪念不绝:“我到有爱恋之心,他全无顾盼之意,也罢,我再将一法引逗他,不怕他心情不动耳。”妲己只得命宫人将酒收了,令邑考平身曰:“卿既坚执不饮,可还依旧用心传琴。”邑考领旨依旧抚琴,照前勾拨多时,妲己猛曰,“我居於上,你在於下。所隔疏远,按弦多有错乱,甚为不便,焉能一时得熟?我有一法,可以两边相近,又便於按纳,有何不可?”邑考曰:“久抚自精,娘娘不必性急。”妲己曰:“不是这等说,今夜不熟,明日主上问我,我将何言相对?深为不便。可将你移於上坐,我坐於怀内,你拿着我双手,拨此弦,不用一刻即熟,何劳多延日月哉?”把伯邑考吓得魂游万里,魄散九霄;邑考思量此是大数已定,料难出此罗网,必竟做个青白之鬼,不负父亲教子之方,只得把忠言直谏,就死甘心。邑考正色奏曰:“娘娘之言,使臣万载竟为狗彘之人!史官载在典章,以娘娘为何如后?娘娘乃万姓之国母,受天下诸侯之贡贺,享椒房至尊之实,掌六宫金阙之权。今为传琴一事,亵尊一至於此,深属儿戏,成何体统!使此事一闻於外,虽娘娘冰清玉洁,而天下万世又何信哉?娘娘请无性急,使旁观者有辱於至尊也。”把妲己羞得撤耳通红,无言可对,随传旨:“命伯邑考暂退。”伯邑考下楼回馆驿不题。且说妲已深恨:“这等匹夫!轻人如此。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满沟渠?反被他羞辱一场。管教你粉身碎骨,方消我恨!”妲己只得陪纣王安寝。次日天明,纣王问妲己:“夜来伯邑考传琴,可曾精熟?”妲己枕边挑剔,乘机奏曰:“妾身启陛下!夜来伯邑考无心传琴,反起不良之念,将言调戏;甚无人臣礼,妾身不得不奏。”纣王闻言,大怒曰:“这匹夫焉敢如此?”随即起来整饬用膳,传旨宣伯邑考。邑考在馆驿闻命,即至摘星楼下候旨。王命宣上楼来,邑考上楼叩拜在地。王曰:“昨日传琴,为何不尽心传琴?反迁延时刻,这有何说?”邑考奏曰:“学琴之事,要在心坚意诚。”妲己在傍言曰:“琴中之法无存,若仔细分明讲的斟酌,岂有不精熟之理?只你传习不明,讲论糊涂,如何得臻其音律之妙?”纣王听妲己之言,夜来之事,不好明言,随命邑考:“再抚一曲,与朕亲听,看是如何?”邑考受命,膝地而坐,抚弄瑶琴;自思不若於琴中寓以讽谏之意,乃叹纣王一词曰:
“一点忠心达上苍,祝君寿算永无疆;风和雨顺当今福,一统山河国祚长。”
纣王静听琴内之音,俱是忠君爱国之意,并无半点欺谤之言,将何罪於邑考?妲己见纣王无有加罪之心,以言挑之曰:“伯邑考前进白面猿猴,善能歌唱,陛下可曾听其歌唱否?”纣王曰:“夜来听琴有误,未曾演习;今日命邑考进上楼来,以试一曲何如?”邑考领旨到馆驿,将猿猴进上摘星楼,开了红笼,放出猿猴。邑考将檀板递与白猿,白猿轻敲檀板,宛转歌喉,音若笙,满楼亮。高一声如凤鸣之音,低一声似鸾啼之美。愁人听而眉皱,欢人听而抚掌,泣人听而止泪。纣王听之,颠倒情怀,妲己闻之,芳心如醉;宫人听之,为世上之罕有。那猿猴只唱得神仙着意,嫦娥侧耳;就把妲己唱得神荡意迷,情飞心逸,如醉如痴,不能检束自己形色,将原形都唱出来了。只白猿乃千年得道之猿,修的十二重楼,横骨俱无,故此善能歌唱。又修成火眼金睛,善看人间妖魅。妲己原形现出,白猿看见上面有个狐狸,乃妲己本相。白猿虽是一个得道之物,终是一个畜类。此猿将檀板掷於地下,向九龙侍席上一撺,劈面来抓,妲己往後一闪;早被纣王一拳,将白猿打跌在地,遂死於地下。众宫人扶起妲己曰:“邑考明请猿猴,暗为行刺,若非陛下之恩相救,妾命休矣。”纣王大怒,喝左右将,“伯邑考拿下,送入虿盆。”两边侍御官将邑考拿下,邑考厉声大叫冤在不绝。纣王听邑考口称冤枉,命:“且放回。”纣王曰:“你这匹夫!白猿行刺,众目所视,为何强辩,口称冤在何也?”邑考泣奏曰:“猿猴乃山中之畜,虽修人语,野性未退;况猴子性喜果品,不用烟火之物。今见陛下九龙侍席之上,百般果品,心中急欲取丙品。便弃檀板,而撺酒席,且猿猴手无寸刀,焉能行刺?臣伯邑考世受陛下深思,焉敢造次;愿陛下究察其情,臣虽寸碟,死亦瞑目矣!”纣王听邑考之言,暗思多时,转怒为喜曰:“御妻邑考之言是也。猿猴乃山中之物,终是野性。况无刃岂能行刺?”既赦邑考,邑考谢恩。妲己曰:“既赦邑考无罪,你再将瑶琴抚弄一奇词异调,琴内果有忠良之心便罢,若有倾危之语,决不赦饶。”纣王曰:“御妻之言甚善。”邑考听妲己之奏,暗想:“这一番,谅不能脱其圈套,就将此残躯以为直谏,就死万刃之下,留之史册,见我姬姓累世不失忠良。”邑考领旨坐地,轨於膝上抚琴一曲。词曰:
“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未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炮烙炽兮,筋骨粉;虿盆惨兮,肺腑惊。万姓汗血,竟入酒海;四方脂膏,尽悬肉林。杼怞空兮,鹿台财满;犁锄折兮,钜桥粟盈。我愿明君兮,去谗逐佞;整饬纲纪兮,天下太平。”
邑考抚罢,纣王不明其音:妲己妖魅,听得琴中之音,有谤毁君王之言。妲己以手指邑考骂曰:“大胆匹夫!耙於琴中暗寓谤毁之言,辱君骂主,情殊可恨;真是刁恶之徒,罪不容诛!”纣王问妲己曰:“琴中谤毁,朕尚不明。”妲己将琴中之意,细说一番;纣王大怒,喝左右来拿。邑考奏曰:“臣远有结句一段,试抚与陛下听完。”词曰:
“愿王远色兮,再正纲常;天下太平兮,速废娘娘。妖气灭兮,诸侯悦服;却滢邪兮,社稷康宁。陷邑考兮,不怕万死;绝妲己兮,史氏传扬。”
邑考作歌已毕,回手将琴隔侍席打来,只打得盘碟纷飞;妲己将身一闪,跌倒在地。纣王大怒曰:“好匹夫!猿猴行刺,被你巧言说过,你将琴击皇后,分明弑逆,罪不容诛!”喝左右侍驾曰:“将邑考拿下摘星楼,送入虿盆。”众宫人扶起妲己奏曰:“陛下且将邑考拿下楼去,妾身自有处治。”纣王听妲己之言,把邑考拿下楼;妲己命左右取钉四根,将邑考手足钉了,用刀碎剁。可怜一声拿下,钉了手足。邑考大叫,骂不绝口:“贱人!你将成汤锦绣江山,化为乌有。我死不足惜,忠名常在,孝节永存。贱人!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後定为厉鬼,食汝之魂!”可怜孝子为父朝商,竟遭万刃剁;不一时将邑考剁成肉酱。纣王命付於虿盆,了蛇。那妲己曰:“不可,妾闻姬昌号为圣人,说他能明祸福,善识陰阳。妾闻圣人不食子肉,今将邑考之肉,着厨役用作料做成肉饼,赐与姬昌。若昌竟食,此人妄诞虚名,祸福陰阳,俱是谬说。庶可赦宥,以表皇上不杀之仁。如果不食,当速斩姬昌,恐遗後患。”纣王曰,御妻之言,正合朕意。”速命厨役将邑考肉作饼,差官送往里,赐与姬昌。不知西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赏州侯苏护反商
丞相金銮直谏君,忠肝义胆孰能群?早知侯伯来朝觐,空费倾葵纸上文。
话说纣王听奏大喜,即时还宫。一宵经过,次日早朝,聚两班文武,朝贺毕。纣王便问当驾官:“即传朕旨意,颁行四镇诸侯,与朕每一镇地方,拣选良家美女百名,不论富贵贫贱,只以容貌端庄,性情和婉,礼度闲淑,举大方,以充後宫役使。”天子传旨末毕,只见左班中一人应声出奏,俯伏言曰:“老臣商容启奏陛下!君有道,止则万民乐业,不令而从。况陛下後宫美女,不啻千人,嫔御而上,又有后妃。今劈空欲选美女,恐民失望!臣闻:“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此时水旱频仍,乃事女色,实为陛下不取也。故尧舜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杀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凤凰止於庭,芝草生於野,民丰物阜,行人让路,犬无吠声,夜雨昼晴,稻生双穗,此乃有道兴隆之象也。今陛下若取近时之乐,则目眩邪色,耳听滢声,沉湎酒色,连於苑囿,猎於山林,此乃无道败亡之象也。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纲,侍君叁世,不得不启陛下!臣愿陛下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则和气贯於天下,自然民富财丰,天下太平,四海雍熙,与民共享无穷之福。况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政令,虽尧舜不过如是,又何必区区选侍,然後为乐哉?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纣王沉思良久:“卿言甚善,朕即免行!”言罢,群臣退朝,圣驾还宫不题。不意纣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诸侯,率领八百镇朝觐於商——那四镇诸侯,乃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天下诸侯,俱进朝歌。此时太师闻仲不在都城,纣王宠用费仲、尤浑,各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权作威,少不得先以礼贿之,以结其心。正所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内中有位诸侯,乃冀州侯姓苏名护,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刚方正直,那裹知道奔竞夤缘?平昔见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执法处分,不少假借,故此与二人俱未曾送有礼物。也是合当有事,那日二人查天下诸侯,俱送有礼物,独苏护并无礼单,心中大怒,怀恨於心,不题。其日,元旦吉辰,天子早朝,设聚两班文武,众官拜贺毕。黄门官启奏:“陛下!今年乃朝贺之年,天下诸侯,皆在午门外朝贺,听候圣旨发落。”纣王问首相商容?容曰:“陛下只可宣四镇首领面君,采问民风土俗,淳庞浇竞,国治邦安;其馀诸侯,俱在午门外朝贺。”天子闻言大悦:“卿言极善。”随命黄门官传旨:“宣四镇诸侯见驾,其馀午门外朝贺。”话说四镇诸侯,整齐朝服,轻摇玉佩,进午门行过九龙,至丹墀,山呼朝拜毕,俯伏。王慰劳曰:“卿等与朕宣猷赞化,抚绥黎庶,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皆卿等之功耳!朕心喜悦!”东伯侯奏曰:“臣等荷蒙圣恩,官居总镇;臣等自叨执掌,日夜兢兢,常恕不克负荷,有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事,倘不足报涓埃於万一耳!又何劳圣心垂念?臣等不胜感激!”天子龙颜大喜,命首相商容,亚相比干,於显庆殿治宴相待。四臣叩头谢恩,离丹墀,前至显庆殿相序筵宴不题。天子退朝至便殿,宣费仲、尤浑二人问曰:“前卿奏朕,欲令天下四镇大诸侯进美女,朕欲颁旨,又被商容谏止。今四镇诸侯在此,明早召入,当面颁行;俟四人回国,以便拣选进献,且免使臣往返,二卿意下如何?”费仲俯伏奏曰:“首相止采选美女,陛下当日容纳,即行停止,此美德也;臣下共知,众庶共闻,天下景仰。今一旦复行,陛下不足以是取信於臣民,窃以为不可!臣近访得冀州侯苏护有一女,艳色天姿,幽闲贞静;若选进宫帏,随侍左右,堪任使役。况选一人之女,又不惊扰天下百姓,自不动人耳目。”纣王听言,不觉大悦:“卿言极善!”即命随侍官传旨,宣苏护。使命来至馆驿,传旨:“宣冀州侯苏护,商议国政。”苏护即随使命至龙德殿,朝见礼毕,俯伏听命。王曰:“朕闻卿有一女,德性幽闲,举止中度;朕欲选侍後宫,卿为国戚。食其天禄,受其显位,永镇冀州,坐享安康,名扬四海,天下莫不欣羡!卿意下如何?”苏护听言,正色而奏曰:“陛下宫中,上有后妃,下至嫔御,不啻数千;妖冶妩媚,何不足以悦王之耳目?乃听左右谄谀之言,陷陛下於不义。况臣女蒲柳弱质,素不谙礼度,德容俱无足取;乞陛下留心邦本,连斩此进谗言之小人,使天下後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纳言听谏,非好色之君,岂不美哉!”纣王大笑曰:“卿言甚不谙大体,自古及今,谁不愿女为门楣?况女为后妃,贵敌天下,卿为皇亲国戚,赫奕显荣,孰过於此?卿毋迷惑,当自裁审!”苏护闻言,不觉厉声言曰:“臣闻:‘人君修德勤政,则万民悦服,四海景从,天禄永终。’昔日有夏失政,荒滢酒色;惟我祖宗,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克宽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乃其昌:永保天命。今陛下不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败之道也!况人君爱色,必颠覆社稷;卿大夫爱色,必绝灭宗庙;士庶人爱色,必戕贼其身。且君为臣之表率,若不向道,臣下将化之,而朋比作奸,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馀年基业,必自陛下紊乱之矣!”纣王听苏护言,勃然大怒曰:“‘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违。’况选汝一女为后妃乎?敢以戆言忤朕,面斥朕躬,以亡国之君匹朕,则大不敬,孰过於此?着随侍官拿出午门,送法司勘问正法。”左右随将苏护拿下。转出费仲、尤浑二人上殿俯伏奏曰:“苏护忤旨,本该勘问;但陛下因选侍其女,以致得罪,使天下闻之,道陛下轻贤重色,阻塞言路。不若赦之归国,彼感皇上不杀之恩,自然将此女进贡宫帏,以侍皇上;庶百姓知陛下宽仁大度,纳谏如流,而保护有功之臣,是一举两得之意,愿陛下准臣施行。”纣王闻言,天颜稍霁:“依卿所奏,即降赦旨,令彼还国,不得久羁朝歌。”话说圣旨一下,迅如烈火,即催逼苏护出城,不容停止。那苏护辞朝,同至驿亭,众家将接见,慰问:“圣上召将军进朝,有何商议?”苏护大怒,骂曰:“无道昏君,不思量祖宗德业,听谗言谄媚之言,欲选吾女进宫为妃;此必是费仲、尤浑以酒色迷惑君心,欲专朝政。我听旨,不觉直言谏诤,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二贼子又奏昏君,赦我归国,谅我感昏君不杀之恩,必将送吾女进朝歌,以遂二贼奸计,我想闻太师远征,二贼弄权,眼见昏君必荒滢酒色,紊乱朝政,天下荒荒,黎民倒悬;可怜成汤社,化为乌有!我自思若不将此女进官,昏君必兴问罪之师;若要送此女进宫,以後昏君失德,使天下人耻笑我不智。诸将必有良策教我?”诸将闻言,齐曰:“吾闻君下正,则臣投外国。今主上轻贤重色,眼见昏乱,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国,上可以保宗庙,下可以保身家。”此时苏护正在盛怒之下,一闻此言,下觉性起,竟不思维,便曰:“大文夫不可做不明白事!”叫左右,取文房四宝来,题诗在午门墙上,表我永不朝商之意。诗曰:
“君坏臣纲,有败五常,冀州苏护,永下朝商。”
苏护题了诗,领家将迳出朝歌,奔本国而去。且言纣王见苏护当面折诤一番,不能遂愿;虽准费、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将女进贡深宫,以遂朕于飞之乐,正踌躇不悦。只看见午门内臣俯伏奏曰:“臣在午门,见墙上冀州苏护题有反诗十六字,不敬隐匿,伏乞圣裁!”随侍接诗,铺在御案上。纣王一见,大骂:“贼子无礼如此!朕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杀鼠贼,赦令归国;彼反写诗午门,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宣殷破败、晁田、鲁雄……等,统领六师,朕须亲征,必灭其国。当驾官随宣鲁雄等见驾,不一时鲁雄等朝见,礼毕。王曰:“苏护反商,题诗午门,甚辱朝纲,情殊可恨,法纪难容!卿等统人马二十万为先锋,朕亲率六师以声其罪。”鲁雄听罢,低首暗想:“苏护乃忠良之士,素怀忠义,何事触忤,天子自欲亲征,冀州休矣!”鲁雄为苏护俯伏奏曰:“苏护得罪於陛下,何劳御驾亲征!况且四大镇诸侯,俱在都城尚未归国。陛下可点一二路征伐,以擒苏护,明正其罪,自不失挞伐之威,何必圣驾远至其地?”纣王闻鲁雄之言,问曰:“四侯谁可征伐?”费仲在傍出班奏曰:“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属下,可命侯虎征伐。”纣王即准施行。鲁雄在侧,自思:侯虎乃贪鄙横暴之夫,提兵远出,所经地方,必遭贱害,黎庶何以得安?现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义素着,何不保举此人?庶几两全。纣王正命传旨,鲁雄奏曰:“侯虎虽镇北地,恩信尚未孚於人,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义素着,陛下若假以节钺,自不劳矢石,可擒苏护,以上其罪。”纣王思想良久,俱准奏。特旨令二侯秉节钺,得专征伐。使命持旨到显庆殿宣读不题。只见四镇诸侯,与二相饮宴未散,忽报:“旨意下!”不知何事?天使曰:“西伯侯、北伯侯接旨。”二侯出席接旨,跪听宣读:
诏曰:“朕闻‘冠履之分维严,事使之道无二。’故‘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违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兹不道苏护,狂悖无礼,立殿忤君,纪纲已失;赦彼归国,不思自新,辄敢写诗午门,安心叛主,罪在不赦。赐尔姬昌等节钺,便宜行事,往惩其忤,毋得宽纵,罪有攸归。故兹诏示汝往,钦哉谢恩!”
天使读毕,二人谢恩平身。姬昌对二丞相叁侯伯言曰:“苏护朝商,未进殿廷,未参圣上。今诏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语何来?且此人素怀忠义,累有军功,午门题诗,必有诈伪;天子听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诸侯不服。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见驾,请察其详。苏护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当止之。”比干言曰:“君候之言是也!”崇侯虎在傍言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今诏旨已出,谁敢抗违?况苏护题诗午门,必然有据,天子岂无故而发此难端?今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於诸侯,乃取乱之道也!”姬昌曰:“公言虽善,是执其一端耳!不知苏护乃忠良君子,素秉丹忱,忠信为国,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数年以来,并无过失。今天子不知为何人迷惑?兴师问罪於善类,此一举,恐非国家之祥瑞。只愿当今不是干戈,不行杀伐,共乐尧天。况兵乃凶象,所陉地方,必有惊扰之虞;且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师出无名,非盛世所宜有者也。”崇侯虎曰:“君言固是有理,独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语,谁敢有违,以自取欺君之罪乎?”姬昌曰:“既如此,公可领兵前行,我兵随後便至。”当时各散。西伯对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暂回西岐,领兵续进。”遂各散不题。次日崇侯虎下教场,整点人马,辞朝起行。且言苏护离了朝歌,同众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护之长子苏全忠,率领诸将出郭迎接。其时父子相会进城,帅府下马,众将到殿前见毕。护曰:“当今天子失政,天下诸侯朝觐,不知那一个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进殿,欲将吾女选立宫妃;彼时被吾当面谏诤,不意昏君大怒,将我拿问忤旨之罪。当有费仲、尤浑二人保奏,将我赦回,欲我送女进献。彼时心甚不快,偶题诗句於午门而反商;此时昏君必点诸侯前来问罪。众将官听令,且将人马训练,城垣多用滚木炮石,以防攻打之虞。”诸将听令,日夜堤防,不敢稍懈,以待杀。话说崇侯虎领五万人马,即日出兵,离了朝歌,望冀州进发。但见:
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丢霹雳。旆招展,叁春杨柳迎风;号带飘扬,七夕彩云蔽月。刀闪灼,叁冬瑞雪铺银;剑戟森严,九月秋霜地。腾腾杀气锁天台,隐隐红云遮碧岸;十里汪洋波浪滚,一座兵山出土来。
大兵正行,所过府道县,非止一日。前哨马来报:“人马至冀州,请千岁军令定夺。”侯虎传令安营,怎见得?
东摆芦叶点钢,南摆月样宣花斧;西摆马闸雁翎刀,北摆黄花硬弓弩。中央戊己按勾陈,杀气离营四十五;辕门下按九宫星,大寨暗藏八卦谱。
侯虎按下营寨,早有报马报到冀州。苏护问曰:“那路诸侯为将?”探事回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苏护大怒曰:“若是别镇诸侯,还有他议;此人素行不道,断不能以礼解释,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军威,且为万姓除害。”传令点兵,出城杀。众将听令,各整军器出城,一声炮响,杀气振天。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排开。苏护大叫曰:“传将进去,请主将辕门答话。”探事马飞报进营,侯虎传令整点人马;只见门开处,侯虎坐逍遥马,统领众将出营,展两杆龙凤绣旗,後有长子崇应彪压住阵脚,苏让见侯虎飞凤盔,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紫骅骝,斩将大刀,按於鞍□之上,苏护一见,马上欠身曰:“君侯别来无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今天子无道,轻贤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听谗佞之言,欲强纳臣子之女为妃,荒滢酒色,不久天下变乱,不才自各守边疆,贤侯何故兴此无名之师?”崇侯听言大怒曰:“你忤逆天子诏旨,题反诗於午门,是为贼臣,罪不容诛。今奉诏问罪,当早肘膝辕门,尚敢巧言支吾,持兵贯甲,以骋其强暴哉?”崇俟回顾左右:“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将,头戴凤翅盔,黄金甲,大红袍,狮鸾带,青骢马,厉声而言曰:“待末将此叛贼。”连人带马,滚至军前。这壁厢有苏护之子苏全忠,见那阵上一将当先,斜剌里纵马摇戟曰:“慢来!”全忠认得是偏将梅武,梅武曰:“苏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而欲强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全忠拍马摇戟,劈胸来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见:
二将阵前交战,锣鸣鼓响人惊;该因世上动刀兵,致使英雄相驰骋。这个那分上下,那个两眼难睁;你拿我凌湮阁上标名,我捉你丹凤楼前画影。
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摇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两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苏全忠一戟剌梅武於马下。苏护见子得胜,传令擂鼓;冀州阵上,大将赵丙、陈季贞,纵马轮刀杀将来,一声喊起,只杀得愁云荡荡,惨雾漫漫,尸横遍野,血溅成渠。侯虎麾下金葵、黄元济、崇应彪,且战且走,至十里之外。苏护传令,鸣金收兵,同城到帅府,升殿坐下,赏劳有功诸将。苏护曰:“今日虽大破一阵,彼必整兵复仇;不然,定请兵益将,冀州必危,如之奈何?”言未,副将赵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虽胜,而征战似无已时;前者题反诗,今日杀军斩将,拒敌王命,此皆不赦之罪。况天下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点几路兵来;冀州不过弹丸之地,诚所谓:‘以石击卵,立见倾危。’若依末将愚见,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败,不过十里远近,乘其不备,人衔枚,马摘辔,暗劫营寨,杀他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利害。然後再寻那一路贤良诸侯,依附於彼,庶可进退,方可以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苏护闻言大悦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传令,命子全忠率领叁千人马,出西门十里五冈镇埋伏,全忠领命自去。陈季贞统左营,赵丙统右营,护自统中营;时值黄昏之际,卷息鼓,人衔枚,马摘铃,听炮为号,诸将听命,不表。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征伐,孰知今日损兵折将,心甚惭愧;只得将败残军兵收聚,扎下行营,郁郁不乐。对众将曰:“吾自行军,征伐多年,未尝有败,今日折了梅武,损了叁军,如之奈何?”旁有大将黄元济谏曰:“君侯岂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烦,宜当保重。”侯虎置酒军中,众将欢饮不题。有诗为证:
“侯虎提兵事远征,冀州城外驻行旌;叁千铁骑摧残後,始信当年浪得名。”
且言苏护把人马暗暗调出城来,只待劫营,时至初更,已行十里。探马报与苏护,护即传令,将号炮放起,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叁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营,如何抵当,好生利害!怎见得?
黄昏兵到,黑夜军临。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军临,撞倒寨门马可立。人闻战鼓之声,惟知悚惶奔走;马听轰天之炮,难分南北东西。刀乱刺,那明上下交锋;将上相迎,莫辨自家别个。浓睡军东冲西走,未醒将怎着盔甲?先行官不及鞍马,中军帅赤足无鞍。刽子手东叁西四,拐子马南北奔逃;劫营将骁如猛虎,冲寨军矫似游龙。着刀的连肩拽背,着的两臂流血;逢剑的砍开甲胄,遇斧的劈破天灵。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着伤军哀哀叫苦,中箭将咽咽悲声。弃金鼓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道是奉命征讨,谁指望片甲无存?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败兵随地拥。
只见叁路雄兵,人人骁勇,个个争先,一片喊杀之声,冲开七层围子,撞倒八面虎狼。单言苏护一骑马一条,直杀入阵来,捉拿崇侯虎。左右营门,喊声振地。崇侯虎正在梦中,听见喊声,披衣而起,上马提刀,冲出帐来。只见灯光影里,看苏护金盔金甲,大红袍,玉束带,青骢马,火龙,大叫曰:“侯虎休走,速下马受。”捻手中劈心刺来,侯虎看慌,将手中刀对面来迎,两马交锋;正战时,只见崇侯虎长子应彪带领金葵、黄元济杀将来助战。崇营左粮道门赵丙杀来,右粮道门陈季贞杀来,两家混战,夤夜交兵。怎见得?
征云笼地户,杀气锁天关。天昏地暗排兵,月下风前布阵。四下里齐举火把,八方处乱滚灯。那营里数员战将杀,这营中千匹战马如龙。灯影战马,火映征夫。灯影战马,千条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万道红霞笼懈豸。开弓射箭,星前月小吐寒光;转背抡刀,灯里火中生灿烂。鸣金小校,恹恹二目竟难睁;擂鼓儿郎,渐渐双手不能举。刀来架,马蹄下人头乱滚;剑去戟迎,头盔上血水淋漓。鞭并举,灯前小校尽倾生;斧伤人,目下儿郎多丧命。喊声振地自相残,哭泣苍天连叫苦。只杀得满营炮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话说两家大战,苏护有心劫营,崇侯虎不曾防备;冀州人马,以一当十,金葵正战,早被赵丙一刀砍於马下。侯虎见势不能支,且战且走。有长子应彪保父,杀一条路逃走,好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冀州人马,凶如猛虎,恶似豺狼,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满沟渠,急忙奔走,夜半更深,不认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苏护赶杀侯虎败残人马,约二十馀里,传令鸣金收军。苏护得全胜,回冀州。单言崇侯虎领败兵,父子迤逦望前正走,只见黄元济、孙子羽催後军赶来,并马而行。侯虎在马上对众将叹曰:“吾自提兵以来,未尝大败;今被逆贼暗劫吾营,黑夜交兵,未曾准备,以致损折军将,此恨如何不报?吾想西伯姬昌,自在安然,连逆旨意,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真是可恨!”长子应彪答曰:“吾军新败,锐气已失,不如按兵不动。遣一军催西伯侯起兵,前来接应,再作区处。”侯虎曰:“我儿所见甚明,到天明收住人马,再作别议。”言末毕,一声炮响,喊杀连天,只听得叫:“崇侯虎快快下马受死!”侯虎父子众将急向前看时,见一员小将,束发金冠,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大红袍,金锁甲,银合马,画杆戟,面如满月,若涂朱,厉声大骂:“崇侯虎!吾奉父亲之命,在此候你多时,可速倒戈受死,还不下马,更待何时?”侯虎大骂曰:“奸贼子!你父子谋反,忤逆朝廷。杀了朝廷命官,伤了天子军马,罪业如山。寸磔汝尸,倘不足以赎其辜。偶尔夤夜,中贼奸计,辄敢在此耀武扬威,大言不惭。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谁与我拿此反贼?”黄元济纵马舞刀直取,苏全忠用手面相迎,两马相交,一场大战。
括地寒风声飒飒,滚滚征尘飞紫云,拨拨马蹄鸣,叮叮咚咚袍甲结。齐心刀砍锦征袍,举意刺连环甲;只杀得摇旗小校手连颠,擂鼓儿郎乱匝。
二将酣战,正不分胜负。孙子羽纵马舞叉,双战全忠;全忠大喝一声,刺子羽於马下。全忠复奋勇来战侯虎,侯虎父子,双迎土来,战住全忠。全忠抖擞神威,好似弄风猛虎,扰海蛟龙,战住叁将。正战间,全忠卖个破绽,一戟把崇侯虎护心金甲挑下了半边。侯虎大惊,将马一夹,跳出围来,往外便走。崇应彪见父亲败走,意急心忙,慌了手;不提防被全忠当心一戟刺来,应彪急闪时,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几乎落马。众将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望前逃走。全忠欲要追赶,又恐黑夜之间,不当稳便,只得收了人马进城。此时天色渐明,两边来报苏护。护令长子到殿前问曰:“可曾拿了那贼?”全忠答曰:“奉父亲将令,在五间镇埋伏,至半夜败兵方至。孩儿奋勇刺死孙子羽,挑崇侯虎护心甲,伤崇应彪左臂,几乎落马,被众将救逃。奈黑夜不敢造次追赶,故此回兵。”苏护曰:“好了这老贼!我儿且自安息。”不题。不知崇侯虎往何处借丘?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散宜生私通费尤
自古权奸止爱钱,成机彀害忠贤;不无黄白开生路,也要青蚨入锦缠。成败不知遗国恨,灾亡那问有家庭?孰知反覆原无定,悔却吴钩错误捻。
且言西伯侯囚於里城,即今河北相州汤陰县是也。每日闭门待罪,将伏羲八卦,变为八八六十四卦,重为叁百八十四爻。内按陰阳消息之机,过天□(左“戋”,右立“刀”傍)度之妙,後为周易。姬昌闲暇无事,闷抚瑶琴一曲,猛然琴中大弦,忽有杀声。西伯惊曰:“此杀声主何怪事?”忙止琴声,取金钱占取一课,便知分晓。姬昌不觉流泪曰:“我儿不听父言,遭此碎身之祸!今日如不食子肉,难逃杀身之殃;如食子肉,其心何忍?使我心如刀绞,不敢悲啼,如此机,我身亦自难保。”姬伯只得含悲泣泪,不敢出声。作诗叹曰:
“孤身抱忠义,万里探亲灾;未入里城,先登殷纣台。抛琴除孽妇,顷刻怒心推;可惜青年客,魂随劫运灰。”
姬昌作毕,左右不知姬伯心事,俱默默不语:话未了时,使命官到,有旨意下。姬昌缟素接旨,口称:“犯臣待罪。”姬昌接旨开读毕,使命官将龙凤膳盒,摆在上面,使命曰:“主上见贤侯在里久羁,圣心不忍;昨日圣驾幸猎,打得鹿獐之物,做成肉饼,特赐贤侯,故有是命。”姬昌跪在案前,揭开膳盖言曰:“圣上受鞍马之劳,反赐犯臣鹿饼之享,愿陛下万岁!”谢恩,连食叁饼,将盒盖了。使命见姬昌食了子肉,暗暗叹曰:“人言姬昌能言先天神数,善晓吉凶;今日见子肉而不知,连食而甘美。所谓陰阳吉凶,皆是虚语!”且说姬昌明知子肉,含忍痛苦;不敢悲伤:勉强精神,对使命言曰:“钦差大人!犯臣不能躬天谢恩,敢烦大人与昌转达,昌就此谢恩便了。”姬伯倒身下拜:“感圣上之德光大,普照於里。”使命官回朝歌不题。且说姬伯思子之苦,不敢啼哭,口占云:
“一别西岐到此间,曾言不必渡江关;只知进贡朝昏主,莫解迎君有犯颜。年少忠良空惨切,泪多如雨只潸潸;游魂一点归何处,青史名标岂等闲?”
姬伯作诗毕,不觉忧忧闷闷,寝食俱废,在里不愿。且说使命官回朝覆命,纣王在显德殿,与费仲、尤浑弈棋。左右侍驾官启奏使命候旨,纣王传旨宣至殿廷回旨。奏曰:“臣奉旨将肉饼送至里,姬昌谢恩言曰:‘姬昌罪当万死,蒙圣恩赦以再生,已出望外。今皇上受鞍马之劳,犯臣安逸而受鹿饼之赐,圣恩浩荡,感激无地。’跪地上,揭开膳盖,连食叁饼,叩头谢恩。又对臣曰:‘犯臣姬昌不能面觌天颜。’又拜八拜,乞使命转达天庭,令臣回旨。”纣王听使臣之言,对费仲曰:“姬昌素有重名,善演先天之数,吉凶有准,祸福无差。今观自己子肉,食而不知,人言可尽信哉?朕念姬昌七载羁囚,欲赦回国,二卿意下如何?”费仲奏曰:“昌数无差,定知子肉,恐欲不食,又遭屠戮,只得勉强忍食,以为忍食脱身之计,不得已而为之也。陛下不可不祭,误中奸计耳。”王曰:“昌知子肉,决不肯食;又言昌乃大贤,岂有大贤忍啖子肉哉?”贵仲奏曰:“姬昌外有忠诚,内怀奸诈,人皆为彼所瞒过;不如目禁里,似虎投陷井,鸟入雕笼,虽不杀戮,也磨其锐气。况今东南二路已叛,尚未降服;今纵姬昌於西岐,是又添一患矣。乞陛下念之!”王曰:“卿言是也。”此还是西伯侯灾难未满,故有谗佞之阻。有诗为证:
“里城中灾未满,费尤在恻献谗言;若无西地宜生计,焉得文王返故园?”
不说纣王不赦姬昌,且说邑考从人,已知纣王将公子醢为肉酱;星夜逃回,进西岐来见二公子姬发。姬发一日升殿,端门官来报:“有跟随公子往朝歌家将候旨。”姬发听报,传令:“速宣来人到殿前。”来人哭拜在地,姬发慌问其故?来人启曰:“公子往朝歌进贡,不曾往里见老爷,先见纣王;不知何事,将公子醢为肉酱。”姬发听言,大哭於殿廷,几乎气绝。只见两边文武之中,有大将军南宫大叫曰:“公子乃西岐之幼主,今进贡与纣王,反遭醢尸之惨;我等主公遭囚里。虽是昏乱,吾等远有君臣之礼,不肯有负先王。今公子无辜而受屠戮,痛心切骨,若臣之义已绝,纲常之分俱乖。今东南两路苦战多年,吾等奉国法以守臣节。今已如此何不统两班文武,将倾国之兵,先取五关,杀上朝歌,戮昏主,再立明君?正所谓:‘定祸乱而反太平。’亦不失为臣之节。”只见两边武将,听南宫之言,时有四贤八俊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公、尹公,西伯侯有叁十六教习,子姓姬叔度等,齐大叫:“南将军之言有理!”众文武切齿咬牙,竖眉睁目;七间殿上一片喧嚷之声,连姬发亦无定主。只见散宜生厉声言曰:“公子休乱!臣有事奉启。”发曰:“上大夫今有何言?”宜生曰:“公子命刀斧手,先将南宫拿出端门,斩了首级,然後再议大事。”姬发与众将问曰:“先生为何先斩南将军?此是何说?使诸将不服。”宜生对诸将言曰:“此等乱臣贼子,阶主君於不义;理当先斩,再议国事。诸公只知披坚执锐,一勇无谋;不知老大王克守臣节,不贰,虽在里,定无怨言。公等造次胡为,兵未到五关,先陷主公於不义而死,此诚何心?故必斩南宫而後再议国事也。”公子姬发与诸将听罢,个个无言,默默不语;南宫亦无语低头。宜生曰:“当日公子不听宜生之言,今日果有杀身之祸!为今之计,不若先差官二员。昔日大王往朝歌之日,先演天数有七年之殃;灾满难足,自有荣归之日,不必着人来接,言犹在耳。公子不听,致有此祸,况又失於打点。今纣王宠信费、尤二贼,临行不带礼物,先通关节,贿赂二人,故公子有丧身之祸。为今之计,不若先差官二员,用重贿私通费、尤,使内外相应。待臣修书恳切哀求,若奸臣受贿,必在纣王面前,以好言解释,老大王自然还国。那时修德行仁,俟纣恶贯盈,再会天下诸侯,共伐无道,兴吊民伐罪之师,天下自然响应。废去昏庸,再立有道,人心悦服,不然,徒取败亡,遗臭万年,为天下笑耳!”姬发曰:“先生之教为善,使发顿开茅塞,真金玉之论也。不知先用何等礼物?所用何官?先生当明告我。”宜生曰:“不过用明珠,白璧,彩缎,表里,黄金,玉带,其礼二分,一分差太颠送费仲,一分差闳夭送尤浑。二将星夜进五关,扮作商贾,暗进朝歌。费、尤二人若受此礼;大王不日归国,自然无事。”公子大喜,即忙收拾礼物,修书差二将往朝歌来。诗曰:
“明珠白璧共黄金,暗进朝歌贿佞臣;漫道财神通鬼使,果无世利动人心。成汤社稷成残烛,西北江山若茂林;不是宜生施妙策,天教殷纣自成擒。”
且说太颠、闳夭扮作经商,暗带礼物,星夜往汜水关来;关上查明,二将进关,一路上无词。过了界牌关八十里,进了穿云关,又进潼关一百二十里。又至临潼关,过渑池县,渡黄河,到孟津,至朝歌。二将不敢在馆驿安住,投客店宿下。暗暗收了礼物,太颠往费仲府下书,闳夭往尤浑府下书。且说费仲府抵暮出朝,归至府第,守门官启老爷:“西岐有散宜生差官下书。”费仲笑曰:“迟了!着他进来。”太颠来到厅前,只得行礼参见;费仲问曰:“汝是甚人?夤夜见我。”太颠答曰:“末将乃西岐神武将军太颠是也;今奉上大夫散宜生命,具有表礼。蒙大夫保全我主公性命,再造洪恩,高深莫极,每日毫无尺寸相辅,以报涓涯;今特差末将有书投见。”费仲命太颠将书取出,折开观看。书略曰:
“西岐卑职散宜生顿首百拜,致书於士大夫费公恩主台下:久仰大德,未叩台安;自愧惊骀,无缘执鞭,梦想殊渴。兹启者:敝地恩主姬昌,冒言忤君,罪在不赦,深感大夫垂救之恩,得获生全。虽囚里,实大夫再赐之馀生耳,不胜庆幸!某外又何敢望焉?职第因僻处二隅,未伸衔结,日夜只有望帝京遥祝万寿无疆而已,今特道大夫太颠具不之仪。白璧二双,黄金百镒,表里四端,少曝西土众士民之微忱,幸无以不恭见罪。但念我主公以残末衰年,久羁里,情实可矜;况有倚闾老母,幼子孤臣,无不日夜悬思,希图完聚,此亦仁人君子所共怜念者也。恳祈恩台,大开慈隐,法外施仁,一语回天,得救归国,则恩台德海如山,西土众姓,无不衔恩於世世矣!临书不胜悚栗待命之至,谨启。”
费仲看了书共礼单,自思:“此礼价值万金,如今怎能行事?”沈思半响,乃吩咐太颠曰:“你且回去多拜上散大夫:‘我也不便修回书,等我早晚取便,自然命你主公归国。’决不有负你大夫相托之情。”太颠拜谢告辞,自回下处;不一时,闳夭也往尤浑处送礼回至,二人相谈,俱是一样之言。二将大喜,忙收拾回西岐去讫不表。自费仲受了散宜生礼物,也不问尤浑,尤浑也不问费仲,二人各推不知。一日,纣王在摘星楼与二臣下棋,纣王连胜了二盘。纣王大喜,传旨排宴,费、尤侍於左右,换盏传杯。正欢饮之间,忽纣王言起伯邑考鼓琴之事,猿猴讴歌之妙,又论:“姬昌自食子肉,所论先天之数,皆系妄谈,何尝先有定数?”费仲乘机奏曰:“臣闻姬昌素有叛逆不臣之心,一向防备,臣子前数日,着心腹往里探听虚实,里军民俱言姬昌实有忠义,每月朔望之辰,焚香祈求陛下国祚安康,四夷拱服,国泰民安,雨顺风调,四民乐业,社永昌,宫闱安静。陛下囚昌七载,并无一怨言。据臣意看姬昌,乃是忠臣。”纣王言曰:“卿前日言姬昌外有忠诚,内怀奸诈,包藏祸心,非是好人,何今日言之反也?”费仲又奏曰:“据人言昌或忠或佞,入耳难分,一时不辨;因此臣暗使心腹,探听虚实,方知昌是忠耿之人,正所谓:‘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纣王曰:“尤大夫以为何如?”尤浑启曰:“依费仲所奏,其实不差,据臣所言;姬昌数年困苦,终日羁囚,训里万民,万民感德,化行俗美。民知有忠孝节义,不知妄作邪伪之事,所以西岐皆称姬昌为圣人;陛下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方才不奏,臣亦上言矣。”纣王曰:“二卿所奏既同,毕竟姬昌是个好人;朕欲赦姬昌,二卿意下如何!”费仲曰:“姬昌之可赦不可赦,臣不敢主张。但姬昌忠孝之心,久羁里,毫无怨言。若陛下怜念,赦归本国,是姬昌已死而之生,无国而有国。其感戴陛下再生之恩,岂有已时?臣量姬昌此去,必守忠贞之节,效犬马之劳,报德酬恩,以不死之年,忠心於陛下也。”尤浑在侧见费仲力保,想必也是得了西岐礼物,所以如此;我岂可单让他做情,我益发使姬昌感激。尤浑出班奏曰:“陛下天恩既赦姬昌,再加一恩与彼,自然倾心为国。况今东伯侯姜文焕造反,攻打游魂关,大将窦融,苦战七年,未分胜败。南伯侯鄂顺谋逆,攻打叁山关,大将邓九公亦苦战七载,杀戮相半,刀兵竟无宁息:烽烟四起。依臣愚见,将姬昌又加一王封,假以白旄黄钺,得专征伐,代劳天子,威镇西岐。况姬昌素有贤名,天下诸侯威服。使东南两路知之,不战自退,正所谓:‘举一人而不肖老远矣。’”纣王闻奏大喜曰:“尤浑才智双全,尤属可爱;费仲善挽贤良,实属可钦。”二臣谢恩。纣王即降赦条,单赦姬昌速离里。有诗为证:
“天运循环大不同,七年灾满出雕笼;费尤受贿将言谏,社稷成汤运告终。加封文王归故土,五关父子又重逢;灵台应兆飞熊至,渭水溪边遇太公。”
且说使臣持赦出朝歌,百官闻知大喜,使臣竟往里而来不题。且说西伯侯在里之中,闷思长子之苦,被纣王醢,叹曰:“我儿生在西土,绝於朝歌;不听父言,遭此横祸。圣人不食子肉,我为父不得已而啖者,乃从权之计。”正思想邑考,忽一阵狂风,将檐瓦吹落两块在地,跌为粉碎。西伯惊曰:“此又是异徵?”随焚香将金钱搜求八卦,早解具情,姬昌点首叹曰:“今日天子赦至。”唤左右:“天子赦至,收拾起行。”众随侍臣等未肯尽信;不一时使臣传旨,赦书已到。西伯接赦礼毕,使臣曰:“奉圣旨单赦姬伯老大人。”姬伯便望北谢恩,随出里。只见里父老牵羊担酒,簇拥道傍,跪接曰:“千岁今日龙游大海,凤集梧桐,虎上高山,鹤栖松柏。七载蒙千岁教训抚字,长幼皆知忠孝,妇女皆知贞节,化行俗美,大小居民,不拘男妇,无不感激千岁洪恩。今一别尊颜,再不能得沾雨露。”左右泣下,西伯亦泣而言曰:“吾羁囚七载,毫无尺寸美,与尔众民,又劳酒礼,吾心不安。只愿尔等不负我平日教化,自然百事无亏,得享朝廷太平之福。”黎民越觉悲伤,远送十里,泪而别。西伯侯一日到了朝歌,百官在午门候接,只见微子、箕子、比干、微子启、微子衍、麦云、麦智、黄飞虎,八谏议大夫都来见西伯侯。姬昌见众官至,慌忙行礼曰:“犯官七年未见众位大人,今一旦荷蒙天恩特赦,此皆叨列位大人之福荫,方能再见天日也。”众官见姬伯年迈,精神加倍,彼此慰喜。只见使臣回旨,天子正在龙德殿。闻知候旨,命宣聚官随姬昌朝见。只见姬昌缟素,俯伏奏曰:“犯臣姬昌,罪不胜诛;蒙恩特赦,虽粉骨碎身,皆陛下所赐之年,愿陛下万岁。王曰:“卿在里七载羁囚,台无一怨言,而反祈朕国祚绵长,求天下太平,黎民乐业;可见卿有忠诚,朕实有负於卿矣!今朕特诏赦卿无罪,七载无辜,仍加封贤良忠孝百公之长。特专征伐,赐卿白旄黄钺,坐镇西岐;每月加禄米一千石,文官二名,武将二名,送卿荣归。仍赐龙德殿筵宴,游街叁日,拜阙谢恩。”西伯侯谢恩,彼时姬昌换服,百官称庆,就在龙德殿饮宴。怎见得?
擦抹条台桌椅,铺设奇异华筵;左设妆花白玉瓶,右摆玛瑙珊瑚树。进酒宫娥双洛浦,添香美女两嫦娥;黄金炉内麝檀香,琥珀杯中珍珠滴。两边围绕绣屏开,满座重销销金簟。金盘犀箸,掩映龙凤珍羞;整整齐齐,另是一般气象。尔屏锦帐,围绕花卉领;叠叠重重,自然彩色稀奇。休夸交梨火枣,自有雀舌牙茶;水泡白杏,酱芽红姜。鹅梨苹果青脆梅,龙眼枇杷金石橘,石榴盏大,秋柿球圆。又摆列兔丝熊掌,猩驼蹄;谁羡他凤髓龙肝,狮睛麟脯。慢斟那瑶池玉液,紫府琼浆;且吹他鸾箫凤笛,象板笙簧。正是:西伯夸官先饮宴,蛟龙得水离泥沙。要的盘盘有,珍羞百味全;一声鼓乐动,正是帝王欢。
话说比干、微子、箕子在朝大小辟员,无有不喜赦姬昌;百官暗宴尽乐,文王谢恩出朝,叁日夸官。怎见得夸官好处?
但见前遮後拥,五色摇;桶子枪朱缨荡荡,朝天蹬色辉辉。左边钺斧,右边金瓜;前摆黄旄,後随豹尾。带刀力士增光采,据驾官员喜气添。银交椅衬玉芙容,逍遥马饰黄金辔;走龙飞凤大龙袍,暗隐团龙妆绵彩。玉束宝镶成成八宝,百姓争看西伯驾,万民称贺圣人来。正是:蔼蔼香馨满道,重重湍气罩台阶。
朝歌城中百姓,扶老携幼,拖男抱女,齐来看文王夸官。人人都道:“忠良今日出雕笼,有德贤侯灾厄满。”文王在城中夸官。那日到未牌时分,只见前面幢对对,剑戟森森,一枝人马到来;文王问曰:“前面是那里人马?”两边启上大王千岁:“是武成王黄爷看躁回来。”文王急忙下马,站立道傍,欠背打躬,口称:“姬昌参见。”武成王见文王下马,即忙滚鞍下骑,执手言曰:“有失回避,望乞恕罪。”又低声曰:“今日贤侯荣归,真是万千之喜,末将有一要言奉启,不识贤王可容纳否?”西伯曰:“不才领教。”武成王曰:“此间离末将府第不远,薄具杯酒,以表思意何如?”文王乃诚实君子,不会推辞谦让,随答曰:“贤王在上,姬昌敢不领教。”黄飞虎随携文王至王府,命左右快排筵宴;二王传杯欢饮,各谈些忠义之言,不觉黄昏掌烛,武成王命左右且退。黄飞虎曰:“今日大人之乐,实为无疆之福。但当今宠信奸邪,不听忠言,陷坏大臣,荒於酒色,不整朝纲,不容谏本。炮烙以退忠良之心,虿盆以阻谏臣之口;万姓慌慌,刀兵四起。东南两处,已反四百诸侯;以贤王之德,倘有里困苦之羁。今已特赦,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金鳌脱钓,如何尚不省悟!况且朝中无叁日正条,贤王夸甚麽官,游甚麽街?何不早早飞出雕笼,返其故士,父子重逢,夫妻复会,何为不美?又何必在此网罗之中。做此吉凶未定之事也?”武成王只此数话,把个文王说的骨软筋酥,起而谢曰:“大王真乃金玉之言,提拔姬昌,此恩何以得报?奈昌欲去,五关有阻奈何?”黄飞虎曰:“不难,铜符俱在吾府中。”须臾取出铜符令箭,交与文王。随令改换衣裳,打扮夜不收号色,径出五关,决无阻隔。文王谢曰:“大王之德,实在重生父母,何时能报?”此时二鼓时刻,武成王命副将龙环、吴谦,开朝歌西门,送文王出城去了。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