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姝瑾皎皎的其他类型小说《凤倾九宸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青栀杳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雪。沈姝瑾直挺挺地站在宜秋宫廊下,一双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门,不吵也不闹。一盆盆血水接连从殿内端出,沈姝瑾每看一眼,脸色便白上一分。“皎皎,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我让人做了些羹汤,你吃些再等可好?”萧宸端着一个玉碗站在沈姝瑾身边,轻声哄道。沈姝瑾没看他,只是依旧盯着殿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鼻音也很重。话刚出口,眼中便再次滑下了两行清泪。萧宸见状,眼中划过一丝疼惜,将玉碗递给一旁的夏玄后,便拿出一方汗巾,轻柔地拭去了沈姝瑾脸上那两颗晶莹的泪滴。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沈夫人痛苦的喊叫,但那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惊马、早产、胎位不正。当这些因素重合在一起,任...
《凤倾九宸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沈姝瑾直挺挺地站在宜秋宫廊下,一双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门,不吵也不闹。
一盆盆血水接连从殿内端出,沈姝瑾每看一眼,脸色便白上一分。
“皎皎,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我让人做了些羹汤,你吃些再等可好?”萧宸端着一个玉碗站在沈姝瑾身边,轻声哄道。
沈姝瑾没看他,只是依旧盯着殿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鼻音也很重。话刚出口,眼中便再次滑下了两行清泪。
萧宸见状,眼中划过一丝疼惜,将玉碗递给一旁的夏玄后,便拿出一方汗巾,轻柔地拭去了沈姝瑾脸上那两颗晶莹的泪滴。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沈夫人痛苦的喊叫,但那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惊马、早产、胎位不正。
当这些因素重合在一起,任谁都知道沈夫人如今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并且对于今日的惊马事件,萧宸始终觉得疑点重重。
通常来讲,能作为世家高门出行马匹的马儿大多都是性情温顺,且受过严格训练的,安全性很高,一般不会轻易受惊。
且萧宸在事情发生之后就专门派人仔细问过车夫,据车夫说,当时周围情况并无异常,马惊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他也觉得马惊得很奇怪。
车夫的话让萧宸愈发生疑。
平阳侯府处在安兴坊内,与东宫相距并不远,途中只经过永昌、来庭、大宁与永兴四坊。这一片区域素来都是高门世家出入的多,自然不似闹市那般喧闹,又如何会莫名惊马呢?
因此萧宸觉得,此事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只是这幕后之人......又会是谁呢?
“阿檀......阿檀!”
就在萧宸垂眸深思时,殿内却突然传出了太子妃略显惊慌的叫喊声。
太子妃在得知沈夫人与沈姝瑾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即便因为害喜,闻到血腥气味会时不时地呕吐,她也始终待在殿内陪产,寸步不离。
“阿娘......阿娘怎么了?阿娘——”
沈姝瑾听到太子妃的声音之后,立刻就趴到了殿门上,一边焦急地拍打着殿门,一边大声喊问着。
萧宸见状,也没有阻止,正准备抓一个换水的宫婢问问,下一瞬却见太子妃身边的素月快步从殿内跑出来,神色焦急地低首道:“启禀太孙,沈夫人脱力难产,方才吐出一口黑血后便昏迷不醒。冯掌医瞧着那黑血不似寻常,认为极可能是中毒所致,可先前诊脉时并未诊出沈夫人有中毒之象,且冯掌医虽善妇症,但并不精于毒理,眼下时间紧迫,冯掌医无法确诊沈夫人究竟所中何毒,不敢轻易用药,因而太子妃特命奴婢出来寻您,请您即刻派人入宫,将尚药局的赵、李两位司医请来,一定要快!”
中毒?!
萧宸闻言大惊,立刻扯下腰间的鱼袋,扭头便对着身后的阴影处快速说道:“夏纪,拿着我的鱼符去尚药局即刻把人带过来,快!”
“诺!”萧宸话音刚落,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阴影处便瞬间现出一道黑影。名为夏纪的黑衣人拿了鱼袋,脚尖轻点,几个呼吸间便已窜出数丈远,把素月都看得一愣。
夏纪。
东宫之中,夏字辈的宫侍明面上仅夏玄一人。
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夏字辈除夏玄外,其余四十二人皆为东宫暗卫,是太子殿下秘密培养的死士。
可如今,他们竟已然被交于皇太孙手上了吗?那太子身边......可还有人暗中保护?
素月还在怔愣间,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她回过神来,入目的是沈姝瑾满是泪痕的脸。
“中毒?我阿娘......我阿娘怎么会中毒呢?”
沈姝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还是努力逼迫自己忍住,想要将事情问清楚。
素月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蹲下身,轻声安慰道:“四娘子莫要着急,具体的原因奴婢现在也不清楚,但是司医很快便会赶来,赵司医与李司医都是医术高明之人,又极善毒理,相信有他们二位在,沈夫人此番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那我、我能进去看看我阿娘吗?”
素月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四娘子,殿内血腥气太重,实在不宜......”
素月话还未说完,沈姝瑾便已经放开了抓她的手,转而抓住了萧宸的衣袖,哽咽着哀求道:“阿兄,皎皎不怕、不怕的......求你让我进去看看我阿娘罢......阿兄......”
萧宸见状,眼中的疼惜更甚,只略思索了一番,便直接应了下来:“好,皎皎莫哭,阿兄让素月带你进去。”
“素月,带皎皎进殿罢,若是母妃问起,你便说是我的意思。”
素月闻言,只得无奈应下,微微福身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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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瑾一进殿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跌跌撞撞跑到榻边,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惨白、已然陷入昏迷之中的沈夫人。
“阿娘......阿娘......”
沈姝瑾哭着想要上前,但却被一旁的秋荷一把抱住,“女公子,不可,不可啊......沈夫人中了毒,又产中脱力,此时已十分虚弱,你刚从殿外进来,身上寒气太重,可千万莫要上前了。”
沈姝瑾闻言,立刻点头,退后几步,“好,我不上前,我不上前......”她扭头,泪眼滂沱地伸手抓住冯掌医的袍袖,眼底满是哀求,“冯掌医,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罢......”
“皎皎?你怎么进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沈姝瑾应声回头,便看见太子妃被两名宫婢扶着,缓缓向她走来。
太子妃本是一直守在沈夫人身边的,只是方才又有了孕吐反应,这才不得不去了更衣室。
她的双眼此时也已经红肿,看得出来也是哭了挺久的。
素月见太子妃回来,微微垂首,“禀太子妃,是太孙殿下命奴婢将沈四娘子带进来的。”
沈姝瑾跑到太子妃身边,努力压制住哭意,小声道:“太子妃姨姨......我阿娘......我阿娘她......”
太子妃轻叹一口气,带着沈姝瑾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下,随后将沈姝瑾揽进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看着冯掌医为沈夫人施针,口中低声道:“皎皎莫怕,姨姨在这里,你阿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焦距,只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沈姝瑾,还是在安慰着她自己......
那灰衣男子所言不虚,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果然看到了位于半山腰处的山庄。
大门的匾额上明晃晃挂着四个大字——菩提山庄。
肩舆在山庄门前停下,蓝衣青年抬抬下巴,那青衣小奴便立刻上前,敲响了大门。
大门很快便被打开,来开门的是两个黑衣少年。
“你们是何人?来我菩提山庄有何贵干?”其中一名黑衣少年开口问道。
青衣小奴闻言,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见过两位小郎君。我家主人姓陈,是千里迢迢特地从颍川远道而来问诊求药的,有劳两位小郎君通禀一声罢。”
方才回话的那名少年闻言,眉心微微蹙起,“菩提山庄不坐诊,若是问诊求药,岭南道冈州、韶州、循州境内皆有我菩提医馆,你们自去便是。”
说完,两名少年便转身,准备重新关上大门。
“且慢!两位小郎君且慢!”青衣小奴见状,赶忙出声阻拦,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那少年,“我家主人是由九州商会的司商掌柜与‘鬼医’司岐共同举荐而来的,这是司掌柜的亲笔书信。”
“鬼医说,我家主人这病,寻常医士治不了,唯有菩提庄主可以一试。”
两名少年听那青衣小奴提起“九州商会”时,手上关门的动作便是一顿,抬眼间又见那信封之上确实印有九州商会的印章,二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肩舆之上的蓝衣青年,终于伸手将那信接了过来。
“你们且在此处稍候,我去通禀庄主。”
临走前,那少年还对着另外一名少年低声道:“乌槐,你在这守着,我去去就来。”
“好。”
不远处的蓝衣青年闻声不由得看了几眼那少年离去的背影,随后又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名为“乌槐”的少年。
名中带“乌”字,应当就是这菩提山庄中的“乌藤”了。
这两名少年看起来至多不过十五岁,但身姿挺拔,脚步轻盈,行走间毫无足音,下盘也异常稳定,一看便知武艺不凡。
蓝衣青年微微垂下眼睫,缓缓摇动手中折扇。
九州商会诚不欺我。这菩提山庄,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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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纨,玉瑚阿姊,冬芜姑姑!”
主院内,一名紫衣少女与一名绿衣少女正在几只大金丝楠木箱旁边整理着行囊,却忽然听到门口处有人叫喊,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计,扭头望去。
绿衣少女离院门更近一些,待看清来人后,脸颊微微鼓起,“乌竹,说了多少回了,我比你大,你要喊我阿姊!不过你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冬芜姑姑去后山药园了,你找她有何事?”
乌竹自动忽略了她前半句话,只摇摇头,答道:“我不找冬芜姑姑,我找主上。”
乌竹站在院中,踮起脚往屋内看了看,“冰纨,主上眼下可得空?”
“娘子方才刚泡完药浴,眼下应当是得空的。”
冰纨虽还是不满他的称呼,但到底没再纠正了,拍了拍手上的浮尘,扭头看向一旁的紫衣少女,“是罢,玉瑚?”
玉瑚点点头,走到乌竹面前,看向他手中的书信,“乌竹,是平阳侯给娘子的家书又到了吗?”
“不是。”乌竹将书信递到玉瑚面前,轻声道:“是外头来了个从颍川来的年轻郎君,说是受了九州商会司商掌柜与鬼医司岐的举荐,来求主上治病的。”
“我瞧他面上并无病气,但却是坐在肩舆上被人抬上山的,且一直未离开那肩舆,所以患处应当是在腿上。不过他身上有股异香,闻起来有点像酒香,可却又掺杂了些腥甜之气,香味甚异。味道很淡,但我还是闻出来了。”
“还有,那郎君一身贵气,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且他身形矫健,气息沉稳,面上虽一直带着不羁的笑意,但还是难掩他身上的肃杀、刚毅之气,因此我猜,此人在患病之前,极有可能在军中待过。”
“我没允他们进来,让他们在山庄门口候着了。乌槐还在外头守着,我进来通禀一声,看看主上的意思。”
玉瑚闻言,又点了点头,将那书信接过来,“成,那你稍候,我去跟娘子说一声。”
“好。”
玉瑚拿了信便往屋内走,推开门,走入内室,便见身着淡粉色百花曳地裙的沈姝瑾正安静地坐在小榻上看书。
她梳着精致的飞仙髻,脑后长长的披发如墨般垂下,遮住了她窈窕的身影。
沈姝瑾早就听到了院内的动静,见玉瑚推门进来,便抬头问道:“是乌竹过来了吗?”
“是。”玉瑚点点头,将书信递到沈姝瑾面前,随后轻声将乌竹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姝瑾一边听着玉瑚的转述,一边打开了那封书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请求她帮忙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听完玉瑚的话后,沈姝瑾却微微垂下了眸子。
沉吟片刻后,沈姝瑾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让乌竹请他们到诊厅等候罢。司商与司岐皆是师兄的心腹,他们的意思,应当就是师兄的意思。师兄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
“诺。”
玉瑚领命,转身正要离去,却听得身后的沈姝瑾又叫住了她:“等等。”
“娘子还有何吩咐?”
沈姝瑾放下手中的书信,指尖在桌面上轻扣了两下,随后缓缓道:“贵客应当喜欢喝茶。吩咐下去,让他们为客人上一壶好茶,就上......方山露芽罢。”
玉瑚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但她却没有多问,只福身领命道:“诺。”
“冰纨。”
玉瑚离开后,沈姝瑾又将门外的冰纨唤了进来。
“娘子,您唤我?”
“嗯。”沈姝瑾点点头,“去将我的帷帽取来,要那顶云锦纱制、能遮住整个上半身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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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青年在山庄外等了没多久,就被去而复返的乌竹客气地请到了诊厅。
刚被侍从抬到诊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便有侍女送了茶来。
蓝衣青年趁着侍女转身离开之际,轻扫了她一眼。
果然,又是个练家子。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蓝衣青年垂下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双眸蓦然睁大。
方山露芽。居然是皇族贡茶,方山露芽!
皇族贡茶不可能流落民间,除了天家之外,便只有得圣人赐茶的士族可用。一个隐于山中的民间山庄,怎么会有皇族贡茶?!
不,关键在于,他们竟然敢光明正大地拿贡茶来待客......
蓝衣青年将茶杯轻轻放下,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是震慑?还是......试探呢?
“长宁,噤声!听我把话说完!”萧宸忍无可忍,低声呵斥道。
殷曦华闻言,果真不再闹腾,怯怯地扭头看向了萧宸。
“皎皎被人下了无解之毒,如今唯有岭南的一位神医或许有办法能救皎皎性命。可眼下长安城门守卫森严,没有特批公文根本出不了城......你既然能够出城,便想办法带上我们罢。”
为了防止殷曦华再次冲动起来、大呼小叫,萧宸这次连语速都快了许多。
殷曦华听到这话,又是一愣,“什么特批公文?我怎么没听说?唔,不对......就算有特批公文,阿兄你难道弄不到吗?怎的还要我带你们出城?”
萧宸垂下眼睫,微微摇了摇头,“如今长安局势动荡,皇祖父还在病中,我本就不该出城的......”
“况且眼下皎皎中毒一事的幕后之人还未查清,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所以定然是不能光明正大送皎皎出城的,甚至都不能让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晓此事。长宁,你明白吗?”
殷曦华闻言,面上蓦地又浮现出一丝感动之意,语气中也带了些许哽咽,“宸阿兄,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人,可没想到......你居然对皎皎如此义气!”
“......”萧宸面色一顿,一时无言。
殷曦华捏了捏小拳头,“你放心!皎皎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萧宸看着殷曦华慷慨激昂的小表情,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确实莽了些,但也实在好骗。
于是在殷曦华的掩护下,萧宸几人成功从一处防守相对薄弱的院墙翻进了公主府,混入了即将出行的仪仗队中。
夏纪、墨阳、墨风与冬芜都扮作了殷曦华的随身侍从,跟在马车后面,只有萧宸、皎皎和夏玄进了车厢,与殷曦华同乘一辆马车。
其实作为嘉阳公主之女,殷曦华身边有几个宦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夏玄是萧宸的贴身宦官,朝中上下但凡认识萧宸的,就没有不认识夏玄的,因此夏玄同样也不适合在人前露面,只能躲在马车之内。
临走的时候,殷曦华想了想,将那只名叫“重霄”的胡鹰也带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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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街道上缓缓驶过,萧宸靠在车窗边,谨慎地将车窗打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
长安城内巡防的守卫比平日增加了一倍还多,远处依稀还能看见守卫对路人逐一排查的景象。
萧宸默不作声地将车窗重新关好,微微握紧了沈姝瑾的手。
在围困皇城、遭遇十率府强攻之后,城内巡防的兵力还能如此充足,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十率府已被尽数围剿,母妃......生死不明。
萧宸紧紧咬住牙根,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可眼眶却还是渐渐红了起来。
虽然萧宸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太子妃可能还活着,但其实他对太子妃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的。
太子妃素来刚烈,倘若真的被俘,那便是宁肯做了刀下魂,也绝不肯为阶下囚的。
况且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谋划这一切的,所以打从她踏出东宫大门的那一刻开始,结局......便早已注定了。
萧宸轻轻闭了闭眼睛,眨去了眼中的湿意。
父王战死、母妃凶多吉少、皇祖父昏迷不醒......而他始终不曾有过一丝怀疑的嘉阳姑母与恭王叔,却在如此危急之际,推翻了他多年来的所有信任。
萧宸觉得自己如今便仿若一条丧家之犬,惶恐、迷茫,却又孤立无援。
但现实的紧张不会给他过多的喘息时间。
很快,车外一道粗犷的男声,便再次让他重新紧绷起来。
——“停车!例行检查!”
明德门前,几名左领军卫士兵拦住殷曦华的仪仗,高声喊道。
萧宸与夏玄听到声音后,第一时间便贴到了左侧车窗旁边的车壁上,手中也紧紧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匕。这个位置,刚好是车外向内探视时的视线盲区。
沈姝瑾在刚上车的时候便已被安置在了最里侧的一处角落里,位置最为隐蔽,因而此时倒是不太需要担心。
而跟在仪仗后面的夏纪、墨阳、墨风和冬芜身体也都不由得绷紧起来,纷纷摸上了自己腰间与袖中的武器,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殷曦华注意到萧宸与夏玄的动作后,也没说话,直接便贴到二人所在的左侧车窗边,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尽量用身体遮挡住窗外的视线,随后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随车的婢子听到殷曦华的问话,立刻低声答道:“回禀县主,是城门处的守卫,要求咱们打开车门,例行检查。”
殷曦华闻言,声音立刻提高,语气也变得蛮横起来,“什么例行检查!不是已经有特批公文了吗?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你去,去把他给我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查本县主的车!”
“诺。”
那婢子利落地应了一声,很快就将拦车的守卫头领带到了车窗旁边。
殷曦华斜着眼睛觑他,哼声道:“就是你想查本县主的车?”
殷曦华这“长安一霸”的名号显然不是浪得虚名,那守卫见她面带怒色,声音中也多了些许犹豫:“......长宁县主恕罪。如今长安城内反贼猖獗,出城的车马都是要例行盘查的,还请县主行个方便,莫要为难下官......”
殷曦华闻言,眼睛蓦地一瞪,“放肆!你的意思是本县主会在这马车之上窝藏反贼吗?!”
那守卫听了这话,立刻便跪了下来,惶惶道:“卑职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殷曦华继续怒声骂道:“我告诉你!这车上载着我的爱宠胡鹰,重霄它素来怕生,若是惊了它,你赔得起吗!”
“再说了,本县主可是要去净福寺为圣人祈福的,若是耽误了时辰,你便是有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还不赶紧给本县主滚开!”
“卑职惶恐......可是......”
那守卫闻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便突然看见车窗上,映出了一道巨大的鸟影。
而车内,也在此时传出了一声又急又长的鹰唳。
“噍——”
那鹰似乎受到了惊吓,“哗”的一下便将翅膀展开,贴在车窗上不停地扑腾着,还时不时地将喙子从殷曦华打开的窗缝中探出来,似乎是想破窗而出。
殷曦华见状,眉心蹙得更紧,一边安抚着重霄,一边再次对着守卫怒骂道:“都怪你!吓到我的重霄了!还不赶紧滚开!若是让重霄破了窗飞出去,非得啄瞎你们的眼睛不可!”
胡鹰凶猛善战,人尽皆知。更何况这是长宁县主的爱宠,即便真的飞了出来,众人也是不敢打杀的。
于是守城的兵士闻言,都纷纷向后退了两步。
那跪在地上的守卫见状也更加犹豫,心下正思考着要不干脆放行算了,下一瞬,便听见远处有一阵马蹄疾驰的声音传来,那马背上的人还在高声喊道:“启夏门有变——有不明人等强行破城!将军有令!各营队速速派兵前往支援!”
跟在马车后的夏纪闻言,心下微微一松。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离开公主府前,便将余下的大半暗卫都派去启夏门了。
目的就是为了声东击西。
还好,时间正好。
果然,那跪在地上的守卫听见这个消息,面上一肃,立刻便对着殷曦华行了一礼,快速说道:“今日多有冒犯,还请长宁县主恕罪!卑职等这就放行!”
说完,那守卫便迅速起身,一边打着手势示意城门处的兵士放行,一边低声指挥着其他兵士迅速集结起来,前往启夏门支援。
羽公子离开后,萧宸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他抿抿发干的嘴唇,走到桌边,拿过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门外就传来了夏纪的声音:“主上,长安有消息传来了。”
“进来。”
夏纪推门而入,径直走到萧宸面前,随后单膝跪地,抱拳低声道:“主上,经暗卫确认,在我们离宫之后没多久,太子战死、恭王失踪、圣人昏迷不醒的消息便不知被何人泄露了,朝中大乱。而消息被泄露之后的第三日,圣人便驾崩了。”
“啪——”
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宸呆愣了半晌,翕了翕嘴唇,却发现自己喉间发不出一丝声响。
夏纪见状,立刻跪拜在地,沉声道:“主上......请主上节哀。”
萧宸双眸赤红,强忍着眼泪,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之后呢?”
夏纪见萧宸追问,于是微微抬起身子,继续道:“圣人驾崩之后,由于太子已逝,恭王又不知所踪,朝堂上对于顺王登基的呼声颇高。”
萧宸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声音中的哽咽,低声道:“顺王叔是除父王与恭王叔外年纪最长的皇子,平日温润宽和,于民间也算是颇有威望,众臣推崇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顺王并未成功登基。在圣人驾崩三日后,顺王也突然在府中暴毙了。紧接着,年仅五岁的十二皇子便在许氏一族的拥护下登基称帝,由许皇后垂帘听政,暂理朝政。”
萧宸闻言,眼睛微微瞪大,“顺王叔死了?十二皇叔登基了?”
听到这个消息,萧宸在震惊与愤怒之余,心中却也微微松了口气。
——或许母妃与自己的猜测都是错的,他们都被皇后骗了......恭王叔他没有背叛他们......
是皇后许氏,意图外戚专权、把持朝政,因此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场宫变,甚至在暗中杀害了六王叔。
可夏纪接下来的话,却将萧宸再次打回深渊之中。
“是,但就在十二皇子登基第七日,失踪两月有余的恭王却带着先皇临终前的禅位遗诏,率领四万玄甲军返回了长安,并于当日杀入宫中。”
“许氏一族落败,许皇后畏罪自杀,恭王大获全胜,并于三日后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咸佑’,帝号‘延徳’。”
“新帝登基之后发布的第一道敕令,便是以‘先皇后许氏外戚专权、许氏一族助纣为虐’为由,降罪许家。高阳许氏族中子弟皆被削官降职,兵权也被尽数收回。”
“但作为高阳许氏最大倚仗的十二皇子,却不降反升,被新帝封为了‘康王’,食邑一万户。新帝还亲自下令,命许氏举族迁入康王的封地之中......此诏一下,民间皆在颂扬,说新帝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是位仁德的明君。”
夏纪禀报完之后,又是许久都没有听到萧宸开口。他心下不安,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便见萧宸赤红着双眸,瞳孔却如浓墨一般黑沉;他双手紧攥成拳,用力到连颈间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我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萧宸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如砂砾碾过一般沙哑,“你退下罢......出去告诉他们,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诺。”
待夏纪走后,萧宸又静坐了一会儿,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有些踉跄地走到窗边,朝着长安所在的方向,双膝一弯,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微微抬头看向窗外,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好似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跪了很久,很久,从烈日高照一直跪到了夕阳西下,月上枝头。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直到一阵冷风吹入屋内,才让他如大梦初醒般动了动身子。
念及沈姝瑾的身子还很虚弱,萧宸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将窗子关上,可经过长时间的跪立,他的双腿早已麻木、肿胀,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便又重重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才忍着腿上的剧痛勉强爬了起来。
将窗户关好之后,他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床榻边坐下,轻轻握住沈姝瑾的小手,随后缓缓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虚抵在了沈姝瑾的手上,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一滴清泪蓦地从萧宸眼中滴落,落在浅色的被褥之上,洇出一块潮湿的痕迹。这滴眼泪,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那名为“克制”的锁。萧宸终于再也无法克制胸腔中满溢而出的悲痛,瞬间泪如雨下。
他很想安慰一下自己,至少他还有皎皎。他没有辜负沈夫人与母妃所托......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他就只有皎皎了。
父王没了,母妃没了,就连那个一向疼爱他、教导他、为他铺平一切道路、永远以他为傲的祖父......也没了。
可他这个无能又不孝的子孙,甚至都没能最后再去见他们一面。
更可笑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叔父。
萧宸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沉入了深冬的湖底一般,冷的刺骨。
真的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他明明借调了四万玄甲军,却没有赶去光州救援,让父王与六万长平军被生生困死在了光州。
顺王叔之死或许与他无关,但他与许皇后之间,一定达成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否则在许家落败之后,他为何要想方设法地保住许家的荣华?
表面上看,他确实削了许家的兵权,在朝堂中打压了许氏一族,可实际上,他保下十二皇叔,还让许家举族迁入十二皇叔的封地,这分明就是在物质上保住了他们的荣华!
去母留子......
以十二皇子与许氏全族的性命为要挟,让许皇后背负千古骂名,心甘情愿地赴死;甚至还以此为他挣得了民心与美名。
好一招一箭双雕,好高明的帝王心术!
他父亲最信任的阿弟、他最信任的叔父,真的在背后狠狠给了他们一刀......
这一切,他谋划了多久?背后又有谁在帮他呢?
是嘉阳姑母吗?她也参与其中了吗?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普天之下,还会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长安城内,数百名左领军卫在长街上飞驰而过,一心想要在目标出城之前将他们拦下。
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他们想要抓捕的对象,却并未直接向着城门而去......
“主上,暗卫昨夜已来报过,嘉阳公主昨日亥时便已入宫侍疾,消息确保无误。至于眼下公主府外的车驾,属下方才也已探明,是为长宁县主今日即将出城前往净福寺祈福所备。”
长安城内一处无人的巷弄中,夏纪单膝跪地,低声对萧宸禀报着。
如今乃多事之秋,南衙十六卫的兵力皆有所调动。但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如今叛乱的左领军卫,却是南衙禁军中兵力调动最少的禁军。
面对留存兵力巨大的左领军卫,萧宸所想到的南衙禁军中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便是左骁卫。
不过,这并非是因为左骁卫的兵力没有调动,而是因为左骁卫之首还兼检校着北衙的左羽林军。
且此人,正是他嫡亲的姑丈——殷敬之。
因此在几人逃出宫后,萧宸第一时间便命夏纪驾车直奔嘉阳公主府。
出于谨慎考虑,萧宸并未直接登门,而是在公主府后门附近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才让萧宸注意到了公主府后门前早已备好的车驾......以及在那车驾不远处静静守候着的四名左领军卫。
萧宸负手而立,面色冷肃地听着夏纪的禀报,眼中晦朔不明。
昨日皇祖父昏迷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被皇后封锁了,据夏玄所言,除了母妃之外,皇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他都被蒙在鼓中,那么嘉阳姑母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况且嘉阳姑母是在昨夜亥时入宫的,那时候宫城的守卫早已被人调换,她又是如何入宫的呢?
还有眼下......
在左领军卫围困长安之际,兵力最盛的左骁卫和左羽林军却毫无作为,甚至在嘉阳公主府门前都出现了准备护送长宁出城的左领军卫......
难道......就连嘉阳姑母和姑丈也参与了谋反吗?
不,不对。
以左领军卫如今的行径来看,这幕后之人显然是想要挟持皇族、逼宫谋反的。
那么此时最危险的地方就应该是宫内。
如果嘉阳姑母真的牵涉其中,又何必以身犯险,入宫侍疾呢?
况且左骁卫与左羽林军虽未有任何阻止之意,但也同样未曾帮衬,单论态度,仿佛更像是作壁上观的局外人。
退一万步讲,若嘉阳姑母真的就是这幕后反贼,皇宫此时已尽数落于她的掌控之中,那她又为何要将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送出城去呢?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可若与她无关,眼前这一队左领军卫,又该如何解释呢?
萧宸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低声对夏纪吩咐道:“夏纪,想办法把长宁带出来。”
“诺。”
夏纪应声而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抱着被堵了嘴的殷曦华再次回到了巷子中。
“呜呜——呜呜呜——”
殷曦华莫名其妙被掳,本来正拼命在夏纪怀里挣扎,用力到脸都红了,可当她看见萧宸的一刹那,瞬间安静如鸡。
萧宸冲着夏纪微微抬了抬下巴,夏纪会意,立刻放开了对殷曦华的桎梏。
“宸、宸阿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殷曦华偷偷瞪了夏纪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萧宸,低声问道。
殷曦华本就对萧宸有些惧怕,眼下更觉得他怪异,明明可以进府找她,偏偏要做出这等吓人的事情来!
萧宸没有回答殷曦华的问题,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低声反问道:“听说你准备出城?”
“是呀......”殷曦华忙不迭地点头,“外祖父不是生病了吗?我要去净福寺为他祈福......”
“是谁告诉你皇祖父病了?还有,嘉阳姑母呢?她不跟你一起去吗?”
“是阿爹说的呀!”殷曦华眨眨眼睛,又摇了摇头,“阿娘不跟我一起去,本来阿爹是想让阿娘跟我一起去净福寺的,但是阿娘昨夜执意要入宫侍疾,还不让我跟着,阿爹拦不住,所以今天就变成我自己去了......”
萧宸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原来是这样......
殷曦华回答完萧宸的问题,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阿兄,你来是要找我阿娘吗?”
萧宸闻言,微微垂下了眼睫,“不,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殷曦华一愣,悄悄后退了半步,“找、找我干嘛呀?”
她最近安分守己,连府门都很少出,应该不会惹到宸阿兄吧?
萧宸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子,对着身后站在马车旁边的夏玄微微抬了抬下巴。
夏玄会意,立刻便将车门推开。
当看清车内的景象时,殷曦华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她瞪大双眼,步履匆匆地跑到马车旁,一脸焦急地冲着冬芜问道:“皎皎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只是伤心过度,静养便可吗?”
她在沈夫人葬礼上没有见到皎皎时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可是所有人都跟她说皎皎是因为伤心过度,不想见人。
为了哄皎皎开心,她日日都往平阳侯府中送一封书信和一些逗趣的小玩意儿,可皎皎始终未曾给过她回信。为此,她还难过了许久。
可原来......她竟是一直都处于昏迷之中的吗?
可是......皎皎已经病成这般模样,为何平阳侯府上下却从未求医?而皎皎又为何会与宸阿兄一同出现在此处呢?
殷曦华只觉得自己满心的焦急与疑惑都被堵在了胸腔,下一瞬便鼻尖一酸,直接落了泪。
昏迷之中的沈姝瑾听到殷曦华抽泣的声音,眼角处竟也缓缓流下了一滴清泪。
萧宸见状,一边上前将沈姝瑾眼角的泪水轻柔拭去,一边继续对殷曦华说道:“长宁,莫哭了,现在有一件事情,皎皎需要你的帮忙。”
殷曦华一手拉着沈姝瑾瘦削的小手,另一只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哽咽地问道:“什么事情?阿兄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萧宸闻言,轻轻颔首,走到殷曦华身边,压低声音道:“长宁,你可知,皎皎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并非因为急症, 而是被人下毒暗害所致......”
“什么?!下毒!”殷曦华闻言,双眼猛地瞪大,声音都高了许多,“哪个王八羔子敢给皎皎下毒!阿兄你跟我说,看我不活剐了他!”
“......不成!阿兄你且等等!待我回府去将我的马鞭取来,我非要将这下毒之人抽死不可!”
眼看着殷曦华撸起袖子就要往回走,萧宸眉心一蹙,迅速对夏纪使了个眼色。
夏纪会意,立马伸手,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拎着殷曦华的衣领,将她又重新拎了回来。
萧宸看着在夏纪手中挣扎不已的殷曦华,心下只觉得一阵气闷。
他就不明白了,嘉阳姑母行事素来谨慎,姑丈的脑子也还算灵光,怎么偏偏就生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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