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折枝今日出门时穿的浅棕色麻衣。
季景之未与其他人一起向上看,只专心在人群里寻着沈折枝身影。
没有。
到处都没有。
季景之已经将大堂的每个角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那抹浅棕色的身影。
是在二楼么?
·
沈折枝已经走上了高台。
高台是特别为锦月建的,比三楼略高一些,周围垂了些白纱,并不能隔绝外面的视线,只能显得里面的人影更飘渺虚幻些。
沈折枝撩起衣摆坐下,指尖轻抚着琴弦,凝神感受着指尖颤动的感觉。
他虽是看不见,但能够从琴弦振动的幅度来调试,且不用发出声音。
大致调试完毕后,沈折枝呼出一口浊气。
在把李盛风捧为太子后,他架空了皇权整日处理政务,再也没有闲情弹琴。
许久未曾碰琴,约莫有些手生了。
楼底下的人等得心焦,仰着头又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只有二楼雅座的人还能瞧清楚一二。
正是心急如焚之时,几声琴音迅疾而过,似是白光一掠,转瞬即逝。
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开始弹琴了。
趴在窗头的公子哥一脸茫然:“刚才……是有什么声音吗?”
其余的人也有这样的疑惑。
楼下开始骚动起来,连绵不绝的琴音却以柔和而势不可挡之势盘旋而下,轻易抚平了躁动。
于枫直接站了起来,椅子在木板上摩擦,发出一阵闷响,房间里的其他人却无任何反应,仍旧看着窗外。
这琴声,他听过。
他在京城听过。
就这几息之间,琴声已从轻灵悠然变为沉沉低音,似是风雨欲来,压得人心脏骤停,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沈折枝低头,长发倾泻而下。
季景之微抬起帽檐,抬头。
尽管两人隔了重重障碍物,但季景之觉得,高高在上的那人,应当是注意到他了。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琴音压到最低时,一声高亢如裂帛的声音自上掠出,带着铮铮铁马之意,直冲而下。
耳边充盈着琴音,众人眼前似乎也看到了血卷河山,万马奔腾,将士奋战厮杀的铮然画面。
肃杀,热血沸腾,又满含凄凉悲壮之意。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季景之在此时才看清了高台上的人眼上的红绡,也看到了模糊的,熟悉的面容。
那人是他正在找的沈折枝。
不同于他印象中的沈折枝。
坐在高台上的沈折枝少了平日里的那几分笑意,多了几分冷淡的杀伐之气,仍旧是那个模样,却像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一颔首,骄矜洒脱之意不自觉流露而出。
与陈长歌一同立在三楼的掌柜眼中同样难掩惊骇。他结结巴巴道:“他、他……他这……”
他未曾想到陈长歌随手拉的一人竟有这种本事。
莫说是代替锦月,说是取代锦月也完全不过分。
他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在烟花之地弹这种曲子,也没想到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不仅琴技出乎意料,这曲中的铮鸣杀意与决绝能这般感染人,也定是带上了真感情。
陈长歌表情略有些怪异,不像之前那般轻松,听见掌柜的声音,只说了句:“他上过战场。”
正是因为上过战场,亲身经历过浴血厮杀,经历过死亡和悲恸,所以才能够感同身受。
掌柜的眼睛逐渐瞪大。
一曲终了。
来客都沉浸在早已停止的琴声中,还在慢慢回味着,沈折枝提了衣摆,直接离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