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酒足饭饱的管亥换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
“吃饱了?”太史慈眯缝着眼睛,话里带点搪塞。
管亥似无所觉,‘噌’的一下在马上跳下来,一根七八十斤狼牙棒自然垂落到地上,大咧咧道:“刚才一战本渠帅伤了腰,骑不得马,咱俩来步战。”
“步战?”太史慈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满。
“怎么,不敢?”管亥面色更红,却还是似带嘲讽问道。
太史慈一听,顿时来气了,喝道:“怕你不成!”
说话间,太史慈‘噌’的一下在马上下来,右手托着马槊,左手朝前勾勾。
那意思,不言而喻。
孔达人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一见太史慈做派,反而放下心来。
当下也只策马立在一旁,专心观看二人对战。
二人对战一触即发,周围无论是二百骑兵,还是数万黄巾战士,大气都不敢喘。
管亥一见太史慈姿态,双眼迅速泛红,面上涨成紫色,大吼一声:“吃某家一棒!”
说话间,管亥两条胳膊肌肉高高隆起,六七十斤的狼牙棒轮了个满月,天崩海啸一般朝太史慈砸来。
太史慈面色不变,两眼微微眯起,右脚一蹬,身体似猎豹一般弓起。
只见管亥刚进太史慈五步之内,太史慈暴喝一声:“劈山赶海!”
瞬息间,丈八马槊飞速抡成半圆,一刃化成三股,分从三个方向朝管亥劈砍而去。
管亥自恃武力过人,又是步战,根本不惧这些花里胡哨。
也不多做抵挡,只凭借身上厚重铠甲,就坦克一般,轮着狼牙棒迅速突进,朝太史慈砸去。
太史慈迅速面色一变,他哪成想到,管亥根本不躲不闪,甚至不做抵挡。
瞬息间,马槊在管亥身上连点三下,管亥只身躯晃了晃,连点破皮都没有,狼牙棒便开山一般,朝太史慈砸来。
太史慈咬了咬牙,一步没退,反而迅速将马槊收回,两手并用,挡在头顶上方三尺之处。
“铛”!的一声巨响,那狼牙棒下沉之力何止五百斤。
太史慈一个吃之不住,身体瞬间半蹲跪下,连马槊都嘎吱嘎吱的弯了好大一截。
太史慈这下也来了暴脾气,牙关紧咬,面色涨红,两臂高高隆起,一个用力,身体瞬间站直。
手中马槊迅速回弹,这一下仿佛将太史慈的气力倍增一般,直接将管亥推得一个趔斜。
管亥旧力已老新力未生,好悬一口气没背过去。
太史慈眼里蕴着怒火,‘哗’的一下将马槊扔掉,电光火石之间将身侧的短刃抽出。
就地一滚,在管亥还在运力之际,刀刃已经架到管亥的脖子上。
在孔达人的视野里,可以明显看出太史慈两臂在不停颤抖,虎口,都似有鲜血渗出。
“服气吗?”太史慈压抑着怒火,似从牙关里挤出来一句。
管亥被刀刃架住,脑子里瞬间‘嗡’的一下,嘴边无意识的不住呢喃:“我又输了、我又输了……”
“服气吗?”太史慈声音高昂几分,喝问道。
管亥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只自顾自的嘟囔着:‘我又输了、我又输了……’
太史慈怒火这下终于搂不住,暴喝一声:“某问你服气吗?”‘砰’的一脚踢在管亥膝盖后面。
管亥‘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休得放肆!”这时,鸦雀无声的黄巾大军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便是一阵杂七杂八乱吼:“放了大渠帅!”
“你们找死不成……”
可就是没有一个黄巾敢上前。
一方面是因为管亥还在人家刀下,另一方面也是被太史慈的武力所震慑。
“子义。”孔达人忽然开腔。
太史慈迅速看了过来。
“子义,将刀收起来吧!”
“主公!”太史慈满脸的愤怒,话音里也充斥着几分不满:“刚才都饶了他一次了!”
“那就再绕一次又有何妨,”孔达人轻笑一声,打马缓缓过来。
管亥慢慢从地上起来,双眼有些失神的看着太史慈。
太史慈却不看管亥,赌气一般‘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却是谁也没见,太史慈藏在袖子里的手,有几滴鲜血渗出。
“管亥头领,这次你还不服气吗?”孔达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眼睛居高临下,睥睨的看着管亥。
管亥缓缓抬头,嘴唇微微开合几下,似有话想说,可张了几次口,那话也没说出口。
最后只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哎!,某技不……”
这时,孔达人忽然出声,打断管亥的话:“管亥头领,不若我们再赌斗一场如何?”
“再赌斗一场?”管亥失声道,眼中却是光芒尽显。
但一转头,看见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太史慈,管亥眼中光芒迅速隐去,头颅又低下去一点,声音里充满失落:“再斗又能如何,不还是打不过太史子义!”
“那咱们不斗将,只斗兵如何?”管亥此话正落孔达人下着。
孔达人知道短时间太史慈用不得武力了,刚才一战,太史慈以短击长,胳膊受了创伤。
“斗兵?”管亥皱了皱眉,显然兴趣不大。
“你也看见了,目前本官麾下只有二百骑兵,只要你方不使用超过我方十倍兵力,我方都算认可!”
“那也得追上你们才行。”冷不丁的黄巾阵营冒出一句。
孔达人应声看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管亥咬咬牙,刚要说话,不料孔达人再次开口道:“既然你方有人不认可,认为我们骑马占优势,那好,我方所有出战士兵都不骑马,你方兵力照旧!”
“如何?”孔达人眼神审视的看着管亥,似乎管亥不答应,就像是胆小鬼一般。
管亥被逼到墙角,一咬牙,喝了一声:“好,本将答应就是,若是这都能输,本将就彻底服气,本将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孔达人等的就是管亥这句,当下轻轻一笑:“好,若是管亥头领还是输了,也不要你小命,只要你在我帐下为将便是!”
到了这会儿,管亥反而宽了心,当下爽朗一笑:“若是真输了,某家在你帐下为将那又如何!”
话落,管亥周身气势忽然大涨,也不看太史慈和孔达人,嚯的一下转身,大踏步朝黄巾阵营走去。
“全体中军留下,其余人等后退五百步!”
黄巾可不像孔达人麾下那般精锐,在管亥吩咐之后,足足半刻钟,才清场完毕,现场只留下了一千五百人左右。
“管亥头领,你这人数不大够吧!”孔达人皱了皱眉,大声问了句。
谁知管亥哈哈一笑:“一千五百人够了,若是这些人还吃不掉你两百人,老子也没有颜面再在黄巾里面混了!”
孔达人这才点了点头,策马回到后方。
此时,所有能战的亲兵都已列队完毕,抛去上一战战损,现在这里还剩下一百七十六人。
“咚咚咚!”黄巾阵营,战鼓忽然隆响,整个气氛霍然肃杀起来。
孔达人面色一整,大喝一声:“杀光他们!”
所有亲兵无言霍然杀出,那气势,犹如千万人吾亦往矣!
无声的沉默比多少震耳的宣言都来得有压迫力。
黄巾还未战,就被这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管亥心里憋着一股火,难道老子斗将不如你,连士兵都比不过你不成。
当下管亥硬提一口气,暴喝一声:“全体都有,必须给老子将对面杀光,哪个敢怯战不进,老子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一千五百黄巾这才气势恢复一些,不像刚才那般恐惧。
十几秒钟之后,管亥大喝一声:“杀!”
黄巾阵营像是油锅里倒凉水一般,迅速沸腾起来。
上千的黄巾面色狰狞,清一色的彪形大汉,提着各色兵刃,大喊着:“杀啊!”猛地朝孔达人麾下冲杀而去。
孔达人麾下亲兵步伐不乱,只维持早先设定阵型。
刀盾兵在前,枪兵在中,远程兵在后。
在两军相距还有四十步的时候,各什什长几乎不分先后下达命令。
远程兵齐齐开火。
一时间,七八十根投矛、弩箭朝黄巾倾斜而去。
“啊!啊!”就这一下,黄巾阵营迅速凹进去一大截,黄巾前冲态势瞬间一滞。
亲兵这边可不管你那边怎么样,继续有条不紊发射各式远程武器。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这短短三十步的距离,仿佛天堑一般,黄巾一方足足耗掉三百多条人命才冲了过来。
“全体冲锋!”坐镇一旁孔达人看准时机,猛地大喝一声。
“杀啊!”瞬息间,众亲兵像是脱困而出的野兽一般,嚎叫着朝黄巾冲杀而去。
黄巾中军虽然都是黄巾里的精锐,但平均战力也不过七八点,那些头目顶天了也就三十多点。
而孔达人的亲兵实力最差的现在也有二十多点,高者,已经五十多,接近六十。
短兵之战,一触即发。
最先到达的黄巾还没来得及挥动武器,便被第二排的长枪兵一枪收割了性命。
直至倒下,这些黄巾也没见一个亲兵倒下。
混战,前所未有的混战。
不到二百的亲兵,被上千的黄巾包围在内。
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嗜血的光芒,这一刻,世间仿佛没有了怜悯,也没有了其余色彩。
只有杀戮,是永恒的。
战斗一直持续半个时辰,无数的士兵刀刃钝了断了,就随便捡起别人的武器,武器没了就用牙咬,用拳头砸。
但不管怎么说,黄巾士兵人数却是一直在减少,而亲兵损失却微乎其微。
尽管最后亲兵的阵型散掉了,一个亲兵要对战好几个黄巾士兵,黄巾士兵也没得了好处,反而只能是断送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好了!停战吧,停战吧!”打到最后,场中能站着的黄巾士兵绝对不超过五百人的时候,管亥忽然崩溃了似的大吼一声:“我认输了,我认输了,别打了别打了!”
此时战斗已经杀红了眼,哪会因为管亥的几句话就停住。
管亥内心满是懊悔,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那些不是随意招揽的流民,而是多少年前就跟着自己一起劫掠的兄弟。
管亥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孔达人现在也不想打了,虽然亲兵损失不大,但他能看的出来,这些黄巾士兵都是精锐,是那种真正的精锐。
等管亥归降之后,这些士兵都是自己的。
也就是说,现在杀死的每一个士兵,其实都是自己的损失。
一想通这个,孔达人也是大吼一声:“亲兵队,且战且退!”
亲兵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也对孔达人的命令言听计从。
“喏!”散乱亲兵迅速应和一声。
当即附近几人组成一队,彼此护持,且战且退。
随着亲兵的有序退场,战场热度渐渐降了下来。
杀红了眼的黄巾士兵也渐渐冷静下来。
特别是随着管亥冲进战场,战斗,彻底平息。
孔达人目光越过猩红战场的残肢断臂,打马来到管亥身前,居高临下,目光冷冷的看着管亥,冷声道:“管亥头领,可愿到我帐下为将!”
那话虽是询问,但里面却充斥着不可拒绝的坚定。
管亥眼里全是痛苦,忽的眼睛一闭,‘砰’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嘶声呐喊道:“管亥见过主公!某管亥有罪,对不起弟兄,对不起弟兄啊!”
两行浊泪,无声滑落。
但这泪冲不掉管亥脸上的鲜血,更洗不净这满地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