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和老梁的关系是特别特别好的,像父子、像朋友,还有一层,梁萧觉得他和老梁更像是对父子搭档。
那几年,飞龙冰刀厂先后出了几款不错的刀,而梁萧的速滑比赛成绩也是节节攀升,每次比赛,他妈都陪着他去到整个赛程,而他的老爸老梁则潜心扎在厂子里琢磨着怎么提高刀身质量。
穿着老梁设计的冰刀登上世界级的领奖台是他和老梁约定好的。
原以为志向一致的一家人,父子俩却都忽视了另外一个人的感受——梁萧的妈妈。
他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温柔的人,梁萧一度觉得每天有妈妈陪着去参加训练比赛,再穿着老梁设计的冰刀是件极幸福的事,却不知热血背后的妈妈已经被这一家人忽略好久了。
他不清楚那段时间爸妈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出事前妈妈常常背着他吃各种大小的药片,有次起夜,他走到客厅,猛一抬头竟然见到自己的妈妈站在窗边流泪。
他走过去问,妈妈只是说想起去世的姥姥了,当时的他也没在意,事后想想,如果当时他多问一句,多关心一下妈妈,妈妈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
之前他还把妈妈的死全怪罪到老梁的头上,其实二毛头回见面时说的是对的,是他害死了他妈,他是害死他妈妈的凶手。
那天他记得格外清楚,全市的选拔赛,作为种子选手的他信心满满地站在场外准备上场,要换刀时忽然发现自己带来的刀刀刃出了问题,原本教练那里有备用刀在,可他就是想穿着老梁做的刀上场,拗不过他的梁妈没法子只好回去给他取刀,结果路上就出了事。
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老妈得了抑郁症,而他和老梁竟没一个发现的。
年幼的他受不了丧母的打击,一度将母亲的死全归罪在老梁对母亲的疏忽上,就这么自我放纵了好些年,直到老梁去世,他把冰刀厂也放纵去了胖猴手里,所以问他为什么突然不滑冰了,答案梁萧是说不出口的。
陷入回忆里的梁萧一脸的落寞,难得的沉默让一旁准备看他笑话的二毛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眼睛渐渐氤氲起来的梁萧,顿时变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挪挪屁股,推了推身后的纸箱:“这些鸡怎么这么吵?”
小鸡仔们:???
二狗不明所以,直接窜上炕头,趴在那个装着鸡仔的纸箱边,眼巴巴朝里伸出只手,逗鸡:“不吵啊,我妈说欢实的鸡仔健康。”
“滑冰是件特别让人快乐的事,没坚持下去是我的损失。”好容易被岔开的话题又一次被梁萧拉了回来,他看着诧异的二毛,笑了:“我认真的,没能坚持下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所以如果你们喜欢,就坚持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怎么办?”有个长得干瘦,一头黄毛,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地瓜,才啃一口就被二毛抢走了。
二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对方,将那块地瓜狠塞回他口袋:“不喜欢你整天追着让我教你?不喜欢把冰刀还回去!”
一听要还刀,小黄毛当即吓得缩了缩脖子,将怀里的冰刀狠揣起来,嘴里不满的嘟囔两声,大意说的是二毛霸道。
梁萧算看出来了,这村里的孩子之所以会接触滑冰,这个二毛功不可没。
“今天不巧,以后如果有机会,咱俩比一场。”
“比就比,谁怕你?今天要不是有事,估计我早赢了。”
呵呵。
梁萧原本还有一半的心思放在院子外头,这会儿乍一听见二毛这么说,早湮灭的斗志立刻抬起了头。
他眉眼一斜,似笑非笑看着二毛:“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水平?小子,吹牛要小心,随时会爆的。”
“哼……”二毛不服气,哼了声跳下床,那架势好像现在就要拉梁萧去比比似的,眼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时候,铁铸的院门忽然哐啷地发出声磕碰响,当即把屋里的几个人吓了一跳,二毛头一个猫着腰摸下炕,梁萧见状想把人拉住,手才伸过去就被二毛一下拨开了。
二毛:“我出去看看,你们几个陪他在这呆着。记着,我不回来都别乱动。”
他那模样,俨然小大人一般,直接看呆了梁萧。
“梁萧哥哥,二毛很喜欢你,他就是嘴上不说,这次来陪你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提出来的?梁萧回忆了下过往种种,这么口是心非的事的确像他做出来的。
榆杨村的孩子们还真是可爱啊,每一个都是……
二毛的身影隔着窗玻璃很快消失在院门口,半晌都没回来,梁萧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和你们讲讲我的教练吧,他在国内外拿了好些奖,有次比赛他遇到了……”
梁萧觉得自己变了,被榆杨村的人、被榆杨村的这些孩子改变的,如今的他已经能抱着颗无比平常的心谈论曾经那么让他抵触抗拒的速滑,甚至在潜意识里,他想通过自己的言行,让这些没走出过山村的孩子感受一下外头的世界,属于冰雪运动的那个世界。
就这么不知道讲了多久,久到梁萧几度怀疑下一秒胖猴的人就会找来,将他带走。
可担心的事最终也没有发生,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拎着家伙的金爷爷去而复返,身边跟着一脸愤愤的二毛。
二毛:“还算他们识趣,不然来了我准保让我爹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被欺负的是他们村的自己人一般……
梁萧只是听着声音,就觉得眼眶发酸。
二毛说到兴起,忘了屋里有人,直到门帘掀开,撞见梁萧仰着脑袋,眼角处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这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话多了,人也顿时变得无措起来。
“我……我不是冲你,我是觉得那群家伙太坏了!”
“二毛,去比一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