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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4-11-26

“乱世姑息,有多少强权,飞扬跋扈。枉杀男儿欺孤女,拼得此身碎骨。”

北风劲吹,飞雪乱舞,目力所及皆是雪银。

一阵阵凄怆愤懑的歌声冲向万里彤云,荡向幽幽远山。

歌声起自宁夏东部的苦水河上,一辆马车沿着冰封的河道向南疾驰而来。

两条人影分坐车前,左侧的汉子身形魁梧,稳稳坐在车前,竟将车门遮去大半,右侧的女人却“身量不足”,她虽是双手插袖,环抱膝前,但就算是坐在那汉子怀里,亦嫌宽敞,远远看去,活像是那汉子放在车前的黑色包袱。

马车里,徐不器听见歌声,忍不住掀开马车的车帘。

远远望见一个瘦弱矮小的孤影迎面走来,甚觉奇怪,他自从按照三皇子杨不谅教他的办法治理宁夏地面以来,虽不敢说路不拾遗,但也不至于路有饿殍,不禁喃喃自语。

那驾车的汉子听见,立即快行一阵。

只见眼前的轮廓渐渐清晰,却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看身形亦不过十岁上下。

“王爷,是个小姑娘。”

那汉子不由得叹息一声,放缓速度,向徐不器说道,这几日陆续都有关中的难民北逃,心中猜想这个小姑娘八成也是,“看来,这朝中还真是不太平啊!”

那女人听他感慨,忽然冷笑一声,道:“哼,何止是不太平!现在三位柱国和几位皇子的眼睛可都死死盯着那龙椅呢,哪还有心思管百姓死活!

我就不明白了,眼下东南西北皆有强敌!

北庆国从左数到右,从上数到下,总共也不过是陕西、宁夏和陇西这点弹丸之地,还有什么好争的!当心一不留神,全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徐不器道:“这个本王也有所耳闻。说有些官兵......”

那女人听见“官兵”两个字,越发恼怒,打断道:“官兵?带头的就是这帮官兵,打着抓奸细的名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有好东西他们先抢,有漂亮女人他们先要!

遇到人多民悍的地方,便勾连附近的土匪一起抢,一起要!末了随便砍下几颗人头就说是敌国奸细,拿上去报功,再领朝廷奖赏,还好升官!”

那汉子见她越说越激愤,担心吓着迎面走来的小姑娘,忙止住她。

那女人狠狠瞪他一眼,立时乖乖的闭了嘴。

徐不器命那汉子停住,跳下马车,解下身上的棉袍,朝马车上那女人打个手势,说道:“南燕,请她过来说话。”

南燕答应一声“是!”,身体顿时腾空而起,一个翻滚便即落地。

随后,从徐不器手里接过棉袍,向前快走几步,便向那小姑娘喊话。

那小姑娘见她方才还似一个黑包袱似的“放”在车前,不知怎的,见她脚尖着地的瞬间,身形忽的伸展,眨眼间竟变成个细腰长腿的女人,不禁呆住,心里惊叹不已,直到南燕喊她几遍,才回过神来,不自觉的走了几步。

但见她一身黑服直裹到脸上,口中说着“你过来,我们少爷有话问你。”等语,身后的那汉子又满面虬髯,模样甚是吓人,心中警觉,立即停住脚步。

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珠不断在两人身上打转。

看见两人腰间一长一短挂着两柄剑时,心中更是打鼓,再不肯向前一步。

南燕见状,登时明白,蹲身半举着手里的棉袍,劝道:“你别怕,我们少爷看你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赶路,怕你冻着,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小姑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徐不器。

因见他飘逸俊朗,笑起来如同一道暖阳,怎么看也不像是坏人。

这才小心翼翼的又上前走了几步,探问道:“你们是去关中,还是回关中?”

南燕和那汉子统皆一愣,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徐不器从南燕手里拿回棉袍,走到小姑娘身边冲她笑道:“小姑娘,自然是去关中。”

这意思便是说,他们不是关中人,此行不过是去一趟关中。

他因见这姑娘小小年纪,就已有这等心思,心里不觉有几分叹服。

那小姑娘见说,壮着胆子从他手里接过棉袍,紧紧裹在身上,顿觉暖和。

因想着徐不器方才喊她“小姑娘”,心中大不爽快,说道:“看不起谁呢!谁是小姑娘,我都十七岁了,我姐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喊我姨娘了。”

那汉子又是一愣,看了南燕一眼,似是在询问。

南燕朝她身上略略打量,喃喃道:“年纪虽然大了点,但的确是个好苗子。人也机灵,如果从现在开始训练,倒也还来得及,只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那姑娘起初听她说,心中登时纳罕,心想我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年纪大了,再大还能大得过你去?当听到“好苗子训练”的时候,猜南燕多半是要教她本事,心中一个激灵,不觉喜上眉梢。

徐不器看在眼里,笑问道:“你是关中人?叫什么名字?北上要去哪里?”

那姑娘道:“我叫沐兰,村里来了官兵,说是拿盗贼奸细,却到处烧杀抢掠。爹爹和哥哥拼死才让我逃了出来。以前,常听村里人说宁夏镇北王治下有另一番景象,远非关中可比。哪怕是女儿身也可投军,我便要到银川去投奔镇北王,杀敌建功去。”

徐不器问道:“杀死你爹爹哥哥的是官兵,你为何还要为国杀敌建功?”

沐兰道:“兵是兵,国是国,我要护的是和我一样的人,干那些畜生什么事!”

南燕见沐兰说得坚决,心中触动,想起她刚才提她姐姐,暗想是否也像她一样是个“好苗子”,忙问她姐姐现在何处。

忽见沐兰握紧了拳头,眼泪登时流进眼眶,心中顿时明白,唏嘘不止。

徐不器不禁生起一股怜惜,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掏出一块玉牌递给她,说道:拿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把它拿出来,在这宁夏地面多少还顶点用的!”

沐兰接过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只见正面刻着“镇北”两个字,背面却只刻着些图案,虽不知是什么,但见几人俱是不凡,徐不器又贴身携带,想来是个珍贵稀罕的物件,小心翼翼贴身揣入怀里放好了。

徐不器命那汉子将马车解开,吩咐道:“雁北,你亲自把她送到银川。”

雁北点点头,将她抱上马背,再看了南燕一眼,随即上马北去。

南燕直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慢慢转过身来。

徐不器叹道:“你们俩有十年了吧?”

南燕点点头。

徐不器又道:“既然这样,你也回趟银川,事情办完再来找本王。记着,再带上五十组人。这一路走来,本王总觉得这长安城会有事发生,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南燕凝视着徐不器,怎么看都觉得是那么的“不怀好意”。

情人卫的职责是护他周全,可他却总是想方设法要把自己和雁北支开。

过了好一阵,南燕才道:“王爷,不是我多嘴,当年老王爷和先帝出生入死,才有了如今的北庆国。他们倒好,就凭着几句不知道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混账话,便将老王爷赶出朝堂。这说得好听点是封王了,但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这和配边又有什么区别!

当年,老王爷旧部可被先帝强夺得所剩无几了,最后还被逼得含恨而终。

如今倒好,先帝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又担心他几个儿子窝里斗,几个心腹重臣狗咬狗,坏了他辛苦创下的基业,可为何偏让您来收拾这烂摊子,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还有三殿下,明明知道您手里的这份遗诏有多少人在盯着。

偏偏还怂恿您一个人悄悄溜出来,要不是我和雁北及时发现......您也不用再拿什么为天下百姓的话来教训我,不行,绝对不行!沿途我已经安排好了,用不着再调人过来。”

听见南燕噼里啪啦一通话,徐不器正待反驳,只见黑影闪动,她的身体忽自半空落下,紧紧贴在剩下那匹马身上,脑袋深深埋在怀里,复又缩成一个包袱的模样,大有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不由得哭笑不得。

想起杨不谅,更是长叹一声,呆呆的立在雪中。

这位刚学会说话便能将《孙子十三篇》倒背如流,刚满五岁便精通生意买卖,刚满六岁就能将一个小女孩倒提在城楼一天一夜的三殿下,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