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刺客!”
两排禁军宿卫忽然看见几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雪球,直击在前面的墙上,瞬间粉碎,忙快步上前,看见地上一排长长的足印,高声大喊,急急的追了过去。
杨不谅忙又抓起两个雪球,不偏不倚的朝两个神色有些慌乱的宫女脸上直击而去。
待两个雪球将即未即的时候,轻提一口气,身形顿展,登时如射出的利箭般蹿向北暖阁的大门,趁两个宫女擦去脸上雪粒的空档,轻推阁门,身体急从门缝里闪了进去。
随后,双手顺势轻轻一带,复又把门关上,目光扫处,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他心里正纳闷,忽听得外面传来阵阵敲门声。
随后便是两个宫女的惊呼,“太后,太后,来人呐,保护太后!”
想是见门忽然落锁,猜测当是有人闯入,是以大喊。
杨不谅四下一望,见房中竟无一处可以藏身,忙闪入前面一面长长的隔屏后面。
忽见眼前雾气微微弥漫,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雾气里,宽大的浴盆中央,一双错愕中略带着些许惊恐的眼睛正惊惧的看着自己,一张秀口忽的张开,似是要喊出声来。
杨不谅一惊,唯恐他一不小心叫出声来,急急的一个翻身,落入浴盆那人身后,右手托住那人后背,左手捂住那人嘴巴,低声道:“事出突然,还请太后恕罪,容本王解释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自入宫以来,除了一次意外,便再没有哪个男人如此靠近过她。
哪怕皇后册封大典的当夜,杨武也只是陪她小酌几杯,便即离去。
此刻,独孤月只觉心口乱跳,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半天回不过神来。
杨不谅但听见门外嘈杂声愈响愈急,独孤月却似真的怔住,非但一句话不说,身体更是一动不动,心中更急,不由得两手扶住她的肩膀,转了个半圆,低声急道:“太后!太后!”
喊了几声,仍不见动静,外面的踢门声却越来越重。
过了片刻,忽见独孤月突然站起,口中嘶吼道:“滚!给本宫滚!”
杨不谅不由得紧握双拳,暗暗叫苦。
忽听见外面敲门踢门声顿时停住,外面一名禁军统领小心问道:“太后,您没事吧?”
“滚!给本宫滚!”
那统领又听见里面的嘶吼声,忙问宫女道:“太后......”却听那宫女弱弱的答道:“太后正沐浴,说想静一静......”不由得肠子都悔青了,两条浓眉一塌,一个巴掌忽的打向那宫女,将触未触的时刻,顿时停住,重重往下一挥,脸上更加难堪,恨恨道:“那你瞎叫个什么!”
说完,扭头便带着众人去别处去了,只剩那宫女吓得呆呆的站在那里,缓不过神来。
杨不谅听见脚步声远,登时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太后。”
转过脸来,看见眼前的光景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忙起身站起将独孤月的身子摁回水中,一条腿跨出浴盆,就要往外走,忽听独孤月道:“王爷这就走了么!”
声音低沉,满是愤怒。
此刻如果是任由她此刻心情喊出这句话,那愤怒只怕要连屋顶也要冲破了。
杨不谅赧赧道:“太后恕罪,本王,不是存心冒犯,原本只想进来问太后几句话,可谁知道太后正在......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来,更不该看,这去外面等太后!”
独孤月怒道:“该来不该来你也来了!该看不该看你也都看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说着,不由得长吐几口气,略略思量一阵,又看看杨不谅,似是忽然拿定主意,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接道:“在外面就不怕被人听见声音,被人看见影子么,坐进来说话吧,等夜再深些,你再走吧,把那两桶花瓣都倒进来。”
杨不谅见说,情知若要瞒过众人耳目,确已进退无路,亦不作他想。
当下,按着独孤月的吩咐,将浴盆旁的三篮子兰花统统给倒进浴盆,随后坐了进去。
只听独孤月高声问道:“刺客抓住了吗?”
门外的宫女仍心有余悸的答道:“回禀太后,还,还没有。”
独孤月喝道:“那就加派人手去抓!本宫这几日困乏得紧,还想再多泡一会,你们再去多准备几桶热水在外面候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半步!听清楚了吗!”
只听门外的宫女连说了几声“是”,便再不说话了。
杨不谅听说,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对独孤月亦多了几分佩服。
暗想她虽然只是三十出头,可当真却比那三条老狐狸还要老练得多。
独孤月道:“说吧,什么事?”
杨不谅沉吟片刻,思忖着该从哪里说起,过了好一阵,才说道:“那天,本王遵太后旨意,去抓慕容蓉,忙活了两日,从皇宫一路追到黄河东岸,可还是被她跑掉了。”
独孤月道:“以王爷的能耐,会那么轻易让她跑掉?”
杨不谅道:“是。不过就算能抓住,本王也不会抓她。太后试想,这慕容蓉是北齐皇帝李垣最宠爱的妃子,咱们将她抓住,如果李垣知道了,势必率大军来攻,等那时候......”
他因见那老道无功而返,存心要找借口来搪塞。
不想独孤月似已窥破他心思,忽的一阵哂笑,沉沉道:“王爷可真会哄女人!难道你放了她,李垣就不会趁火打劫了么?哼,依本宫看,王爷怕是有私心,不想和北齐结仇吧?”
杨不谅道:“太后要这么想,本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不过,太后才当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自十三岁进宫,这一藏便是十八年,不但缩在一旁坐看梅妃、杨妃、惠妃三人斗得你死我活,更是熬死了先皇后,熬死了先帝,如今只用一份伪诏,便轻易坐上太后尊位。”
独孤月叹道:“王爷又何尝不是手眼通天呢?”
杨不谅先前疑心当日遗诏的事情是独孤月动了手脚,但却迟迟不能确定。
刚才本只想借这番话诈她一诈,见她此刻并不反驳,暗想这事只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忙接着道:“如此说来,太后是承认了?”
独孤月道:“王爷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方才将先帝、先皇后、梅妃、杨妃、惠妃数了个遍,却为何独独不提你的母妃兰妃娘娘呢?只怕这才是王爷今夜闯宫的真正目的吧?”
杨不谅道:“那太后又知道多少?”
独孤月道:“你若想知道,咱们不妨做个交易。”
杨不谅没有丝毫犹豫,连想都未想,便说道:“太后请说。”
独孤月吃吃一笑,缓缓凑近他耳畔,幽幽的道:“脱掉你这身衣服,从此做本宫的人。”
听见杨不谅说“好”,独孤月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说道:“当年,北庆立国之夜的第三天,先帝便忽然将刚刚临盆的兰妃母子赶出宫外。两年后,听闻你尚在人世,又派人暗中寻访,将你接回宫里。八年后,却又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你贱种,又一次将你逐出宫外。
对这件事,宫中传言甚多,有说兰妃和徐素有私情,也有的说他们是清白的。
可真相怎么样,放眼北庆,怕是除了先帝和徐素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杨不谅见她说的如此简单,大失所望,暗想就这点消息竟也好意思拿出来和自己交易!
忽听她说“放眼北庆”四个字,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北庆之外还有人知道?”
他略略思索,猛然醒悟,急道:“你是说当年出逃的左卫大将军慕容燕?那慕容蓉......”
独孤月点点头,道:“这慕容蓉就是慕容燕的女儿,而慕容燕在前朝大燕国的时候,正是徐素将军的贴身护卫,十八年前烧死兰妃娘娘的那把大火,也是他亲自带人放的。”
杨不谅听完此话,心中疑云更增。
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站起身,身上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向外走去。
独孤月见他就要出去,忙伸出一条纤白的玉臂拦住他,说道:“王爷,本宫提醒一句,你想知道的本宫已经告诉你了,本宫想要的,也希望你能遵守刚才的诺言。”
杨不谅当然知道方才她话里意思,是想要自己从此丢掉自己,一心一意为她办事。
为此,竟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狐媚,连带她自己一起给卖了。
足可推测她要自己办的,也绝非易事。
但他只想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是以虚为应付,此刻见她竟真的顺杆上爬,心中大不畅快,说道:“抱歉得很,刚才那话不作数。”
“不作数?”
独孤月全然没想到他会耍这种无赖,沉声怒道:“凉州王!你莫名其妙的闯进来,该做的不该做的,该问的不该问的,统统都做完了问完了,现在就这么走了,你究竟把本宫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你当真以为,有镇北王给你撑腰,本宫就不敢治你的罪了么!”
杨不谅见他出言威胁,忽的阴沉着目光,俯下身去,凑近她耳畔,道:
“治罪?本王再说一句,抱歉得很,刚才那话不作数!
不是本王的衣服本王绝不穿,本王也只做本王自己的人。若是等本王走到门口的那扇门前,你再不将门外的人都打发走,本王便提着你的脑袋去见皇兄,够胆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