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点了点头,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堂道:“中正,你过来,扶我进去。”季堂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扶起镇南王,向后宅走去。
后宅内书房,镇南王端坐书桌之后闭目养神,季堂侍立一旁。紫铜鎏金鼎里面燃着提神的香料,青烟袅袅,静谧无声。
过了许久,镇南王才睁开眼睛,刚才的议事厅议事,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使他久病的身体疲累不已。
“忠正,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王爷,自跟随师父,投入王爷麾下,至今已近三十年了。”季堂答道。
“是啊,这么多年了。想当年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毛头,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总镇,我们跟随先帝东征西讨,出生入死,最后落脚在这岭南边陲之地。当初许多人为本王鸣不平,都道本王多年的功劳,却被打发到这蛮夷不毛之地,本王却不以为然,带着你们这些属臣在这儿白手起家,建起洛水城,二十年的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才换来今日岭南的繁华富庶,时和岁丰。如今朝廷削藩之意已决,今日的册封就是投石问路,今后手段更会层出不穷,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以岭南几十万雄师朝廷便不敢轻举妄动。”话未说完,镇南王便抑制不住一阵咳嗽。季堂端起一旁的茶碗,镇南王就着季堂的手喝了几口,摆摆手,让他拿开。
镇南王喘息着继续说道:“忠正,要守护好岭南,不要让两代人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季堂退后几步,单膝跪倒:“季堂唯王爷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镇南王继续说道:“殊儿,性格懦弱,难堪大任,本王不是迂腐之人,中主之位,能者居之。若本王有一日不测,这岭南就交付给你了。到时候,只需你护着他们做个富贵闲人也就罢了。”
季堂脸色微变,看着镇南王正色道:“王爷既然记得当初之事,季堂也从未忘记,当年我和师弟初到军营,王爷待我们如自家子侄,教导我们为人处世,亲授兵法,如今王爷的敦敦教导还仿若耳边。季堂的表字也是王爷所赐,意在让季堂为人忠义正直。王爷深恩,无以为报。季堂在此以我季家先祖和后世子孙的福祉起誓:忠我季堂一生,唯尹氏为主,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镇南王看着季堂,缓缓的笑了,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季堂起身侍立一旁。
“忠正,现下朝廷的旨意你怎么看?”
“王爷,依季堂所见,朝廷离这里山高水远,岭南又多瘴气,推恩使者走错路也是有的,他们既然敢打王爷的脸面,那我们就还回去。”
镇南王摇摇头道:“忠正,现在还不是和朝廷闹翻的时候,六大藩王已去其三,剩下的还没有结成同盟,此时还不能撕破脸,再等等,拖得时间越长,我们准备就越充分。这些年你带着儿子在亲卫营厮混,连个正经府邸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娶儿媳妇了,就不能这么随意了。既然朝廷封你大将军,咱们就遂了他们的意,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一座正儿八经的府邸,两全其美。”
又说了些题外之话,眼看镇南王脸色不佳,疲累之色愈甚,季堂告辞而出。内书房外是个小花园。世子在花园小径上来回踱步,忧心忡忡。看季堂出来,忙站住脚步。季堂躬身施礼:“世子。”
刚才的一番谈话,镇南王得季堂允诺,在他有生之年奉尹氏为主,护他儿孙富贵安泰,作为回报,镇南王承认朝廷对季堂的赐封,为他敕造大家将军府,从此岭南军政两分。
上面的风云际会樵笙无知无觉,她现在也很忙。怀素先生说她该学的都学了,安排她去官医署看诊,药庐半隐,并没有多少病人供她提升医术。
洛水城现在最大的医馆便是官医署,它的前身是镇南王的私人医署,岭南少良医,起初岭南人生病多求助巫祝,听天由命。镇南王就藩后将王府的医署面对黎庶开放,后来几经扩建,如今的官医署规模宏大,分属齐全,诊室药室齐备,还配有照顾病人的医婆和医童。医署的院使是怀素先生的徒弟。先生一生收徒一十二位,首徒就是这位院使,还有两个徒弟分别任医令和医博士。其余的人分散各地,各有成就,现在留在身边只有温承和樵笙。
对着胡子花白的院使称师兄,樵笙还是有些个不自在的,院使的小闺女都比樵笙大。等樵笙拜见完三位师兄,院使立时安排自家的徒弟们来参见师姑,没办法,一来萝卜不大长在辈儿上了。二来,同行相轻,加上樵笙新来,万一有不长眼的开罪了,老先生那里可不好交代。只要是怀素先生的徒弟,就都知道老先生护短,以往在他膝下学医的时候,都享受过他老母鸡护崽式的呵护,如今这么个小闺女一样的关门弟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医署里面众多科属,樵笙选了伤疡和针灸,治疗外伤和接骨是她擅长和喜欢的,怀素先生晚年所创的素问十三针,只传给了她,现在也算学以致用。跟樵笙来医署的是万年小跟屁虫寄奴,一来给樵笙背医箱,二来也是怕这里的医婆她用着不顺手。寄奴机灵,来了不到一日就把医署各处了解个遍,倒是省了樵笙不少事情。
院使倒是没有想到,樵笙会选择伤疡,毕竟很少有姑娘喜欢血肉模糊的场面,等他状似不经意的经过诊室,见过几次樵笙面不改色的给伤患止血,清洗,缝合后,那处乱不惊,有条不紊,活像自家小闺女绣花的样子,不由感叹自家师父收徒弟的眼光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