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杨树抽出嫩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连风里都带着几分暖意。
李青萝换下厚重的冬衣,又开始忙碌起来。
她日子过得平静,早出晚归,修修补补,与村里人熟稔了,倒也逍遥自在。
只是夜深人静时,那些梦还是会来。
有时是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阴暗的房间,空气中飘着醉人的香气。
她在梦中挣扎,却动弹不得。
有时却是春梦,梦见那双修长的手抚过肌肤,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流连。
每每惊醒,她都气得咬牙——
定是那该死的安神香还在作祟。
清晨醒来,她总要坐在床头发一会儿呆,等那些旖旎的感觉慢慢消退。
“阿萝师傅,”这日杨婶笑眯眯地来找她,“我侄儿在镇上认识个教书先生,年纪不大,性子温和,要不要给你引见引见?”
她正低头专注地修补着一块石雕,上面雕着莲花纹样,年代久远,需得格外小心。
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不必了。”
“哎呀,你都来这儿快一年了,也该成个家了。”杨婶在一旁絮絮叨叨,“这教书先生读过书,知书达理,不比之前那些粗人,你看你长得这样标致,一个人过日子多可惜。”
李青萝手上动作一顿。
是啊,一年了。
那个孩子也该周岁了吧?不知学会走路没有,牙齿长了几颗......
她猛地摇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出脑海。
那个孩子有人照顾,锦衣玉食,断不会受委屈,轮不到她操心。
“好吧,”她放下工具,抬头对杨婶笑道,“那就见见。”
几日后,约在镇上的清风茶楼见面。
李青萝换了身素净的褙子,是她自己染的藕荷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沿着山路往镇上走时,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镇上格外热闹,街上行人如织。
茶楼门前的小贩说是有钦差大臣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连茶水都涨了价。
她正要往茶楼去,忽听得一阵骚动。
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朝这边来。
为首的男子一身月白常服,气度不凡。
她下意识低头避开,快步往茶楼走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当官的,她最好别沾上。
可那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萧靖尘站在街心,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浑身都僵住了。
那清瘦的背影,那独特的步态,那微微前倾的姿势......
他如何能认不出来?
就算她换了装扮,改了发式,他也能一眼认出。
一年了,他日日思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街上人来人往,阳光正好。
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翻涌着万千情绪。
她还活着,还好好的。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这一年来,他翻遍天下找她,没想到她就在这小小的山镇。
她过得很好,身形虽瘦了些,但脚步轻快,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洒脱。
“萝儿......”他轻声唤道,声音微不可闻。
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名字,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对象。
身后的随从面面相觑,从未见过主子这般失态。
他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刻进骨子里。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来往行人的脚步声,都与他无关。
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李青萝走进茶楼,丝毫未觉身后那道几乎要将她焚烧的目光。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窗外的杨柳随风轻摆,一如她此刻平静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