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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发表时间: 2024-11-18

片刻静谧后,带着雪夜微凉的指尖掐住顾姈的脖颈,强迫她抬头。

待看清顾姈脸上那些狰狞扭曲的疤痕时,裴渡瞳孔微缩,指尖几不可察地微颤。

顾姈对上那双黝黑凤眸,这半年来,难得有一个人在看到她的面容后,眼里没有嘲讽、厌恶、怜悯……

裴渡紧紧盯着顾姈的脸,目眦欲裂:“谁做的?”

顾姈沉默不语。

谁做的重要么?

难不成他还想替她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出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般想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力道将她带起,可僵硬的膝盖别说走路了,连站直身体都做不到。

就在她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大掌及时握住了她的腰,替她稳住身形。

裴渡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只隔了短短半年,顾姈就会变成这般狼狈模样。

当初她将玉牌给了裴煜,不就是想和谢砚书远走高飞,难不成是他干的?

那双乌眸陡然冷冽,呼吸也沉重几分。

顾姈看着他带着明显怒意和几分心疼的神情,陷入短暂的恍惚。

两年前,裴渡刚登基,便动用强硬手段娶她入宫,原以为他是看重顾家世家大族的地位,亦或是与普通男人一样,倾慕她的容貌……

顾姈垂了垂羽睫,掩住眼底的哀色,现下看来,她从来都未看懂过他。

“跟朕回西京。”扼在腰间的手猛地拢紧,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顾姈反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问道:“叛军都平息了?”

裴渡蹙眉,没有回答。

看来是平息了。

那她的罪孽还不算太深重,至少没让江山社稷落到裴煜手里。

顾姈发自内心笑了笑,露出一排染血的牙。

明明容颜不在,可裴渡看着她的笑,却想起了当年在黄金台初见,少女仪态带着养尊处优之人特有的慵懒贵气,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蹙金鹤纹长裙曳地,莲步轻移,却叫人挪不开眼。

“对不起。”

雪落在她轻颤的睫毛,耳畔风声猎猎,差点盖住这声极轻的低语。

她恨过裴渡。

恨他独断专行,毁她姻缘,可时过境迁,那些恨意早已淡化,只余下深深愧疚。

裴渡愕然。

似乎没想到一向高傲,目空无人的顾大小姐,会有低声下气道歉的一天,道歉的对象她从来看不起的男人。

心头愤怒、不甘、痛苦,好似随着这声道歉,烟消云散。

他喉头一紧,良久才找回声音:“既然知道错了,就随朕回西京,好好赎罪。”

顾姈望向远处林立的楼阙,瞳孔渐渐失焦。

回不去了。

她若活着回去,不止是朝臣,那些世家贵族都会逼他。况且她这副模样,回去西京,还不知有多少流言嘲讽在等着她。

走到这一步,都是她咎由自取,何必再让他陷入两难境地。

她的目光瞥向禁军手里的长刀,猛地挣脱裴渡的手,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直直撞上刀尖。

咚——

顾姈倒在松软雪地里,眼角滑落一滴清泪,胸腹的致命伤汩汩涌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白。

她的视线始终遥望西京的方向,仿佛能越过无尽黑暗,看到繁花似锦,灯火辉煌的京城。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那些慌乱的脚步声和撕心裂肺的呼喊渐渐在耳畔消退。

世人都说‘宁做世家仆,不做帝王臣’,顾姈生于景国最繁荣鼎盛的世家大族,死于穷困潦倒,一无所有的风雪天。



“自我在黄金台初见你时,便有人告诉我,你是顾家最尊贵的大小姐,与我这样的人有霄壤之别。后来,我拼命攀上权力的顶峰,只为有一个与你并肩同行的机会,可惜事与愿违,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顾姈死后的第三天,裴渡不顾群臣反对,将她的尸身葬于帝陵。

顾姈死后的第十天,裴渡抓住企图潜逃到邻国的谢砚书,将他处以极刑。

顾姈死后,裴渡顶住各方压力,再没选秀纳妃,一直兢兢业业处理朝政,不过五年,景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也是在这年,裴渡从宗室中挑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子弟,立为储君。

世人都想不到,那个冷漠寡言,强大狠厉的帝王,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妖后的棺椁前。



西京,烟花三月。

每年开春,来曲江池畔踏青的人有很多,曲水游廊,碧波荡漾,亭台楼阁恢弘壮丽,风景如画。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哭泣声传入顾姈耳中,混沌的意识渐渐复苏,她猛然睁开眼,盯着面前哭成泪人的少女瞧了许久。

恍惚间,顾姈还以为地府提供亲朋好友再续前缘的服务。

“小姐,你终于醒了!”少女骤然惊喜,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等等——

随着五感逐渐清晰,顾姈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地府的天有这般明亮么?

晴空万里,日照充足,时尔能听到雀鸟啾鸣。

还有面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少女,分明是为了护她周全,死于叛军刀下的锦瑟。

顾姈抬手捏了捏锦瑟肉肉的脸颊,惹得她一声惊呼,撅嘴娇嗔:“哎哟!小姐这是怎么了?!”

刚醒就捏她的脸,还那么用力!

“……”会痛?

顾姈又捏了捏自个儿的脸,触感细腻柔软,还有……温度。

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钻入顾姈的脑海,她陡然起身,冲出凉亭,来到池畔。

对着一池平静春水,看到了那张光滑细腻,没有饱受风霜摧残,更没有半分狰狞疤痕的脸。

顾姈眼露愕然。

还未等她理清现状,一道如山涧清泉般的温润嗓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阿姈,听锦瑟姑娘说你昏倒了,现下可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是谢砚书的声音!

她缓缓扭头看去,只见那人自红木廊下走来,眉目隽秀,身长鹤立,身上那件月白锦袍与他斯文清贵的气质相得映彰。

若非前世领教过此人手段毒辣的一面,她怕是很难将他,与口蜜腹剑,背信弃义挂上钩。

“阿姈?”

就在顾姈出神之际,谢砚书已走到了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