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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发表时间: 2024-11-18

顾姈沉吟着,眼底晦暗一瞬。

“这十六年来,女儿一直按世族的规矩教条行事,不曾出错,就因女儿当众落了三表哥面子,父亲就觉得女儿个性乖戾,还要谢……砚书哥哥来约束女儿。”语气中多有不服。

文氏微微歪头,眉宇间有些困惑,“你从前不是一直盼着嫁给砚书么,怎么说到商议婚期,又嫌砚书约束你了?”

“……女儿只是不满父亲今日的那番话罢了。”顾姈跪坐在蒲团上,试探道,“明明我才是父亲的女儿,可父亲好似更喜欢砚书哥哥,觉得他世无其二,夸得天花乱坠。人无完人,怎能片面了解一个人。”

文氏戏谑道:“把砚书夸得世无其二,天花乱坠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那是从前的顾姈,现在可不一样。

看她沉默不语,文氏轻叹了口气,“你也说了人无完人,一个人有长处,自然也有短处,只要不涉及原则和底线,包容一下又非难事。顾谢两家的婚约,早已定下,无论你有何怨言,迟早都要嫁给砚书。”

文氏言辞温柔,可眼神里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这就是顾家主母,表面温温柔柔,善于倾听,实则不容忤逆,更不许有人做出不利于顾家的事。

院中的流水细竹。

“嗒!”一声清脆竹响,打破四下的寂静。

只听祠堂内,响起一道清亮女音:“女儿但凭父母做主。”

文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谢家门第虽不如顾家,但砚书这孩子龙章凤姿,怀珠韫玉,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将女儿交给他,她很放心。



西京城为庆端阳佳节,罢宵禁三日,于西市设灯会。

皎皎明月高悬天际,街道市坊宽阔敞透,人潮涌动,热闹喧嚣。盛满火油的灯炬高高架起,烈火熊熊燃烧,把黑夜照得犹如白昼。

坊市外,马车队伍大排长龙,喧阗难行,只能下车步行入坊。

一袭雪青色锦袍的谢砚书先下了青篷马车,转身就去搀扶顾姈,眼神温柔:“阿姈,慢些。”

顾姈今日穿着一袭绾色云纹暗花春衫,外罩着件鹅黄色织锦斗篷,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剔透。稍作犹豫,将手搭在他的掌心,缓缓下了车。

待到双脚站定,谢砚书才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嘱咐着:“坊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阿姈可得跟紧我。”

顾姈淡淡‘嗯’了声,与他并肩往坊市热闹处走,身后跟着七八名小厮婢女。

进入坊市,随处可见琳琅满目的花灯和卖各式新奇玩意的小摊。

见一小摊上摆的绢花还算新奇野趣,谢砚书便买了一支,给顾姈簪上,“听闻伯母因你当众落清淮兄面子,罚你跪祠堂了?”

“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难道砚书哥哥还想跟我讲大道理?”顾姈红唇微撅,看起来格外娇俏。勉力按捺住心中的不耐。

谢砚书笑了笑:“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你从前不会管这些事,有些意外罢了。”

顾姈偏头看着周遭形态各异,宛若缤纷彩云,数以千计的漂亮花灯,幽幽道:“人都是会变的嘛。”

视线扫到糖画摊子前,大概是一对年轻小夫妻,相处格外黏腻。女子将手中糖画递到男子嘴边,“夫君先尝。”

男子就着她的手咬了口糖画,又递还到女子嘴边:“挺甜的,娘子快尝尝。”

女子低头,咬了口男子咬过的兔耳,含羞带涩:“是很甜,尤其夫君喂得特别甜。”

“……”看得顾姈双肩一抖,只觉恶寒。经历过两段不太愉快的失败感情,早已没了少女怀春的心。

谢砚书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糖画摊子,温煦轻笑:“阿姈想吃糖画?”

“不用了。”拒绝的语气稍显生硬。

闲逛间,二人走上石桥。

星月之光洒落水面,浮光掠影,桥下船只穿行,河道两岸欢声笑语,热火朝天。

忽而听到桥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叫好声,二人借着地势望去,只见桥头空地处,那些伎人在绳索上跳跃来回,腾翻自如,一忽儿颠盆,一忽儿倒缸,引得众人大呼小叫地喝彩。

沿街阁楼之上,几个身姿挺拔的人影静静伫立其中,为首之人的目光犹如捕捉猎物的鹰眼,直勾勾凝视着人群中穿梭的杏色身影。

安静沉寂的阁楼与下方的喧闹繁华,割裂成两个世界。

石桥上的二人顺着阶梯往下走。

顾姈手上提着新买的莲花灯,忽觉有异,蓦然回头四望。

只见六七丈远的二楼庑檐下,垂挂着数盏明亮的走马笼。

木制栏杆后,站着一位锦袍青年,身长鹤立,双手负背,风雅透骨。面庞被悬挂的走马灯遮去大半,隐匿在明暗交汇的阴影中,看不真切。这样喧闹的坊市,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儿,连同身旁三四个玄衣人,俱是静默伫立。

顾姈极目看去,只觉这人的身姿很熟悉,却没有多想,回头继续往前走。

“好!再翻个跟头!”

街边的舞龙舞狮表演叫坊市中的氛围愈发热烈,锣鼓声震天响,喝彩叫好声不断。

那戴着福娃面具的伎人,绕着人群打圈,又是作揖又是翻跟头地讨赏。

顾姈疲于应付谢砚书,趁着众人不注意,脱离了谢砚书和奴仆的视线。

那抹杏色身影逆着人流小跑,累了便倚在街边的石柱上喘气,清亮的乌眸里盛满了兴奋。

二楼庑檐,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木制栏杆上轻点,无需多言,身后一名深衣亲卫抬步下楼,越过重重人群,来到顾姈跟前。

“顾大小姐。”

那名亲卫板着一张脸,态度恭敬拱手行礼:“我家公子有请。”

顾姈打量着面前的陌生面孔,面露迟疑:“你家公子是何人?”

只见那亲卫从袖兜中露出一枚令牌,上面明晃晃写着‘镇抚司百户’几个字,待顾姈看清,又收进袖兜。

镇抚司的人,那他家公子是谁,不言而喻。

顾姈斟酌片刻,道:“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