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怀义喉结滚动,想起十四岁府试放榜日。
富家子将他的考篮踢进臭水沟,黍米饼泡得发胀:“乞丐吃泔水才应景!”
那日他饿着肚子写完策论,砚中墨混了额角滴落的血。
“幽州张明远,甲等第三名!”
惊呼声掀翻积雪。
陈怀义脊梁绷得笔直,冰缝里忽然滚来一枚铜钱。
紫袍公子的老仆叉腰冷笑:“赏你买双鞋,莫污了贵人们的眼。”
铜钱卡在砖缝,陈怀义却望向城门方向。
三百里外有座荒坟,老庙祝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怀义啊,活着就得活成个人样......”坟头该落满雪了,他想。
唱名渐至尾声。
“甲等第二名,江州陆延年!”
绫罗堆里爆出欢呼,紫袍公子一脸傲然,却不满意似的摇了摇扇子:“第二?有眼无珠!且看殿试吧。呵!”
突然瞥了眼一旁的陈怀义,对着同行好友笑了笑:“你说说,这第一会不会是这乞丐?”说着他忍不住大笑,好似讲了天大的笑话。
“赌一赌?若这乞丐能上榜,我当场吞了这描金扇!”人群哄笑起来,雪地上霎时充满快活的气息。
唯独陈怀义攥紧冻疮迸裂的手。
掌心旧疤突突跳动,像要钻出只振翅的鹤。
那年他八岁,为偷书库半截蜡烛,被守夜人一棍劈中眉骨。断棍的木刺扎进遮挡的掌心,留下祛不掉的疤痕。
巡榜官忽然噤声。
鎏金卷轴哗啦啦展到尽头,朱砂余晖染红半面墙。官差清了清嗓,声如洪钟:
“景和二十三年春闱,一甲头名——”
北风卷着雪片掠过朱墙,满街锦裘霎时寂然。
“蓟州陈怀义!”
冰棱从檐角坠落,在青砖上炸成齑粉。
陈怀义耳畔嗡鸣,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跪在雪地里,私塾先生颤巍巍捧来县试案首文书,给他的半块姜糖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