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对稠清说一句:稠清,我也不知你是那样无情的性子!
我想到这一百年来,他即便知道我就是人界那个陪他经历了种种,一心只想嫁给他的人,他却偏偏选择了别人,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我自幼便不是一个吃了亏转头便会忘记的性子,我也有我的骄傲,当年我愿意放下一切,从不瞻前顾后地追着他,换来的是他将我的骄傲放在脚底任意践踏。
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
我在稠清身上栽过跟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了。
稠清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让我有些窝火,他从前便是这样,有什么话总是不说出口,闷在心中,我不擅读心之术,我无法精准得猜出他心之所想。
「稠清神君实在想同我好,可再等等,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我便换了喜好。」
稠清这次是真的被我气到了,什么都未说,拂袖而去。
稠清这一次走了后便像是真的消失了。
小满每日都会出门瞧一瞧他屋子的近况。
「娘亲,隔壁邻居许多天都没回来过,想来也不会回来住了,不若我们把它烧了吧,它影响我晒太阳了。」
小满对他的印象不好,小家伙自幼便不喜欢别人称他为“拖油瓶”。
我看了一眼外面都快生草的屋子,继续忙着手里的刺绣。
姑姑的生辰快到了,今年委实没有多余的灵石买寿礼,我只好自己绣一副“百寿图”赠予她做寿礼。
「麦麦!」
人未到,声音先至。
除了我那唯一的好友觅句,也不会有其他神能做到了。
觅句进屋,头一次没有先玩一阵小满,直接冲到了我面前。
「麦麦,你最近是不是雇了稠清神君在外修复你的名誉?」
我低头看着绣错的针脚,有些头疼,「四海八荒传我闲话的,没有三千也有一万,我若是雇人修复名誉,只怕是要破产了。」
等等!觅句刚刚提到的,是稠清?
我停下手里的活,一脸不可思议,「觅句,你刚刚说稠清在外修复我的名誉?是那个北帝稠清?」
觅句点头,「没错。整个神界也就一位稠清神君。
我刚从蛮荒回来,便听见所有神和仙都在传,稠清只要遇见有神仙说你闲话,便会揍人家一顿,还放出了话,这四海八荒,若是再有神仙敢在背后议论你,他北帝绝不轻饶。」
稠清这些天没出现,都是做这个去了?
他从前可从不在乎这些。
当初为了让稠清注意我,我曾花了不少灵石,让鹊神将“稠清思慕玄麦上神,非她不娶”这样的流言传遍四海八荒,也没见他在意过。
觅句一脸八卦,「既不是你雇的稠清,他为何要做这些?莫不是在乎你?」
我险些笑出声,打断了觅句不该有的幻想,「如今他这般维护我,只怕是碍于我与他的婚约还在,不想他自己丢了脸面罢了。」
无利不起早。
我从来便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平白无故对我好。
更何况对方还是稠清。
「麦麦,你当初为了嫁他花了那许多心思,如今放下,不会为当初的自己不值吗?」
一百年前,为了让稠清能多瞧我一眼,我的确花了许多心思。
刚心悦上稠清那段时间,我几乎请遍了四海八荒所有神和仙都吃过饭,只为能从他们嘴里探听一点关于稠清的信息,这样便能多了解他一些。
后来,为了能在每个有他出现的地方都制造与他偶遇的机会,我更是用灵石买通了所有土地公,只要他们能在稠清出现的第一时间通知我。
距离那些事过去百年,如今听觅句这般问我,我竟有些恍然。
但嘴上还是倔强地逞着强,「我估摸着那时的我是真的傻了,竟做出这样丢脸的事。」
「确实有些丢你的脸。」
觅句看了一眼外头的屋子,努了努嘴,「稠清神君如今像是认定你一般,你父君阿娘对他也很是满意,你这婚怕是逃不掉了。」
「觅句,莫说这种令神失眠的话,稠清不会娶他不喜欢的女神君。」
觅句转了转眼珠,「那稠清怕是傻了,心里不心悦你,不仅在外维护你的名誉,还花高价请刚飞升的地仙去九州台找某个人算命。」
等等!
「之前找我算命的地仙都是稠清花灵石聘请的“托”?」
觅句点头,「地仙虽是品阶最低的仙,脑子却也是聪明的,怎会做“算命”这样的蠢事。」
好啊!
稠清这家伙请花高价请人羞辱我!看我出糗,他心里一定很爽!
这婚约我非跟他取消了不可!
如今他若是不主动提取消婚约的事,便由我来提吧。
我向来便是个不爱招惹麻烦事的性子,偏生招惹上稠清后,我便被一件件麻烦事缠身。
从前我遇事便躲,如今他已找上门,躲已不是明智之选。
与稠清的婚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取消掉,做好了这个打算,我心里也舒心了许多。
带着小满乐呵呵地去参加了姑姑的三万岁寿宴。
父君跟阿娘在家照顾小十七,今日便没有来参宴,但送给姑姑的寿礼倒是托住在龙族隔壁邻居荀籁带来了。
小满自幼便喜欢荀籁,许久未见,一见着他,便抱着他不松手。
小满跟荀籁讲着这些日遇到的趣事,眉飞色舞,好不开心。
我一抬眸,竟瞧见了许久未见的稠清,我俩的目光刚好在半空中撞上,他看了一眼我身边抱着小满的荀籁,我瞥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一位白衣女仙。
白衣女仙不知跟稠清在说何事,笑靥如花,一双眼更是紧紧黏在他身上,都快泛出蜜来。
那女仙像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回过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与刚刚那我见犹怜的状态可完全两样。
无趣!
收回看热闹的心思,小满不知被荀籁抱到哪里玩去了。
寿宴气氛很好,与我来说,却有些吵。
我转身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站着,突然有人跟了过来,我刚想换个位置,手腕就被来人抓住了。
我差点就拔剑了。
头顶就传来稠清冷冽地声音,「刚刚跟在你身边的神君便是小满的父君?麦麦,你的眼光变差了。」
稠清误会了荀籁的身份,我却不想同他解释,只为荀籁辩解,「他是青丘狐族,狐族的容貌是四海八荒工人众神仙公认的好看。」
他只当我是默认荀籁的身份,皱了眉,又道,「狐族人可最是狡猾,你当心被他骗了。」
我心里有些烦闷,实在摸不准稠清在想些什么?
我讨厌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虚无感,「稠清,我们的婚约取消吧。」
明明是我想取消婚约,偏生这话真的说出口,我竟没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稠清震在原地,许是没听清一般,「麦麦,你莫不是饮酒多了,醉了?」
「我今日并未饮酒,如今清醒的很。」
我甩开稠清一直拉着的手,「稠清神君,你我的婚约只会耽误彼此,就莫要耗着,浪费大家时间了。」
稠清一脸受伤地看着我,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的表情。
此刻的他,有些令人心疼。
我承认我的心又一次为他泛酸了,可又如何,我与他已经不可能了。
「玄麦,你又要抛弃我了,是不是?」
稠清的话让我又一次懵了。
什么叫又?
我从未抛弃过他,好吗?
倒是一百年前,他从人界历劫回来,便转身忙起了他与他未婚妻的婚约,将我抛到九霄云外。
那时,稠清你为何没有想起我?
我怀着他的孩子,一个人在那个杳无人烟的地方艰难地将孩子生了下来,磕磕绊绊般将他养大。
那时,稠清你又在哪里?
「稠清神君,莫要再讲这些令人误会的话,我与你的婚约,非取消不可!」
即便我态度坚决,稠清就似没听见一般,「你我的婚约是家里长辈的定的,你若是定要取消,去和他们谈吧。」
「稠清,你故意的!」
我握拳,很想朝稠清挥过去。
先不说他父君如今住在九重天,我想见他一面,都得拿着号码牌排上三年的队。
就是我父君都不会答应。
我父君每年的生辰愿望,便是希望能早些将我这碗水泼出去。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家愿意与我订婚,他怎可能会同意取消婚约?他甚至还对我放出了狠话,若是我再搞砸这次订婚,他与阿娘便将家中的三个幼妹送过来给我带教。
想到那三个妹子顽劣的性子,我宁愿去人界历劫。
「稠清,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取消这婚事?」
稠清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啥也没说,心情又突然变好,转身走了。
从姑姑宴会回来,我就开始着重计划怎么让稠清同意取消我俩的婚约。
威逼?
我功法不如他,真要打起来,小满只怕就要年幼没娘了。
没娘的孩子像棵草,随风飘摇。
太惨!
利诱?
稠清在四海八荒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我只怕还未拿出灵石,他先用灵石堵住了我的嘴。
我从不是个意志坚定的神,若是稠清给的灵石多,或许我的内心就动摇了。
「纸鸢飞起来啦!」
屋外传来小满兴奋地尖叫声,我起身站在门口望了望。
空着的草地上,小满跟在稠清身后,笑的好不开心,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空中飞着的纸鸢。
小满最爱做的事便是放纸鸢,奈何我于放纸鸢这件事上全然没什么天赋。
是以,小满出生百年,从未真正放成功一次纸鸢。
「娘亲,小满学会放纸鸢啦!」
小满是个心思重的孩子,我鲜少能看到他这样童真的一面。
神虽不看重是否是婚嫁之后生的孩子,但也还是会有流言蜚语,小满自出生后,时常会有一些嘴碎的神与仙有意无意地议论他的身份。
他不想让我伤心难过,小满从未问过我,关于他父君之事。
但每次与我一同出去,看到别的小神君有父君陪着,眼中的羡慕是藏不住的。
这些年,是我亏欠了小满许多。
稠清又同小满说了些放纸鸢的技巧,而后让小满自己放,他走到我身边,一脸骄傲,「你瞧,小满很喜欢我,我们日后成婚,我与他定是能愉快相处。」
我瞧了他一眼,「你开心就好。」
稠清走后,我一面为小满擦身子,一面问他,「小满,你喜欢稠清神君吗?」
「不算喜欢。」
提起稠清,小满看了一眼桌上稠清刚留下的纸鸢,「他骂我是“拖油瓶”,我还没忘。」
真是个记仇的小家伙。
「那你为何要同他一起放纸鸢?」
「他纸鸢放的极好,我今日向他学来了技巧,日后便不用再叫他一起了。」
好家伙,小小年纪就学会利用神了。
不知稠清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
「娘亲是想给小满找个父君吗?」
较其他同龄的孩子,小满是个相较成熟的孩子,他明白我不愿提及他的父君,出生至现在,他从未主动提及过他的父君。
有时遇到不懂事的仙童问他,他父君的去向。
他大多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回他一句「关你何事」。
我倒是未想到,他今日会主动提。
我从不会将他当作小孩看待,自是不会刻意去隐瞒这些事,「小满会想要父君吗?」
「以前想的。」
小满歪着头想了想,「现在似乎不想了,有娘亲陪着我,父君好似也不那么重要了。」
「傻孩子。」
小家伙一看就是在安慰我,做梦讲梦话都在喊「父君」,又怎会不期待父君的爱呢?
或许,我这些年的确有些自私了。
小家伙跑了一天,趴在我身边就睡了过去。
将他抱到床上,我决定去找稠清好好聊一聊。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最合适谈心的天气。
我稍加打扮了一下,在后院挖了一坛桃花醉,走出了门。
敲响了稠清的大门,心里将要同他讲的话又整理了一遍,尽可能不让他看出我的拘谨。
「半夜敲门,可是有事?」
我万万没想到,为我开门得竟是个穿着单衣的女仙。
而女仙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陪着稠清去参加我姑姑寿宴的那位。
想起她看稠清的眼神,我十分后悔出现在了这里。
「稠清神君已经睡下,你若有事,明日再来。」
说着,还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披风,一脸胜利者的模样瞧着我,一双丹凤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好不威风!
我十分没用的拎着桃花醉回了家,举头望明月,喝酒到天亮。
想了一夜,第二日实在烦闷,我祭出许久未用的剑,飞到九重天之上,向战神主动请缨——
去蛮荒抓叛逃魔界的魔修茕枫。
茕枫被心魔操控,叛逃了魔界,如今领着蛮荒余孽要造反。
战神正苦恼不知派何人去收复,我自己主动请缨,他倒是答应的爽快。
「你去收服茕枫倒也是可行。」
战神急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瞬就将我扔进蛮荒,「你有护心龙鳞制成的护心镜,茕枫无法伤到你的要害,你的性命便无忧。」
战神这话我没明白,「战神,你这话是何意思?」
「稠清那家伙还未将真相告诉你?」
战神看了一眼我盔甲的心脏位置,「当年蛮荒祸乱,稠清担心蛮荒一族会攻打至神界,便将他其中一片护心鳞生生拔了下来,做成护心镜送给了你。
龙一共只有三片护心鳞,少一片皆会有性命之忧。
稠清送完护心镜回到龙族,若不是有他父君阿娘用神力护着,他怕是早在那天便神陨了。」
战神的话令我呆楞在原地,他从未同我说过这些。
他竟为我险些丢了性命?
他不是厌恶我吗?为何要为我做这些事?
我想不明白。
战神见我呆楞的模样,轻咳一声,「看来是我多嘴了,你今日回洞府好生准备,明日便出征吧。」
很快,我要出征蛮荒的事情就传遍了四海八荒。
以至于我回洞府的路上遇到每一位仙友,看到我无不称赞我一句“顾全大局的好神君”。
这样的话听多了,我竟有些飘起来了。
回到洞府,竟有种我拯救了苍生的错觉。
「你主动请缨去降服茕枫?」
我刚从祥云上走下来,就看到守在我洞府门口的稠清,脸色阴沉的吓人,「玄麦,你以为你是北仓玄猫一族,有九条命给茕枫砍?他可不会给你投降的机会。」
这话说的越来越难听,也忘了刚刚想问清楚稠清的话,同他顶起了嘴,「我的功法虽不济,却也懂何为“大义”,若真要危及到生命,我也绝不给茕枫侮辱神界的机会。」
「稠清,你太看轻我了。」
我不爱跟稠清吵架,从前我就知道,我吵不过他。
「稠清,你我本就不可能了,若是这次我活着从蛮荒回来,我们就把婚约解除了吧。」
我靠在门框上,「若是我死了,你也放心,我绝不会耽误你之后的婚事。」
稠清看了我许久,什么都未说,转身走了。
我不懂他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即未反驳我的话,想来应是同意了。
小满昨夜便被我送回了龙族,若我真的命丧蛮荒,有父君和阿娘照顾,他定能健康无忧的长大成人。
说是需要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我躺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漫天星空,心情没来由的放松了下来。
这一下就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
我刚醒,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从摇椅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时辰,还未到出征的时间,这大清早会有谁?
一开门,觅句险些撞到我身上。
「稠清昨夜独闯蛮荒,至今还未出来。」
觅句气还未喘匀,「听闻他昨夜去找了战神,两人不知为何争吵了起来,再后来,稠清离开战神殿后,便直接去了蛮荒。」
「我现在去蛮荒。」
我刚出门,被追上来的觅句拦住,「稠清神君在蛮荒入口设立了结界,现在无人能走进蛮荒。」
稠清到底想做什么?
我赶到蛮荒时,战神已经等在蛮荒入口处。
「稠清昨夜同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会让他替我进蛮荒?」
战神也是有些无奈,长叹一声气,「昨夜稠清来战神殿将我骂了一顿,他责怪我不该答应让你去蛮荒捉拿茕枫。
我与那家伙认识千年,他还是头一次与我发脾气,还是因为一个女神君。
玄麦神君,那家伙从未在乎过任何人,你是头一个。」
战神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稠清在乎我?
这简直是我活了千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玩笑话了。
「战神,你莫拿我说笑。」
我看了一眼被稠清加固了好几层的结界,问战神,「稠清与茕枫交战,谁的胜算比较大?」
「换做百年前,这四海八荒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是稠清的对手。」
说到这里,战神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而后继续道,「百年前,蛮荒又一次发生了暴乱,神界与仙界实在没有可用之人,最后我实在没法,只能厚着脸去请刚历劫归来的稠清帮忙。
那家伙当时正在准备他与未婚妻的婚礼,但为了三界的安宁,他还是一口答应了。
那次的暴乱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许多,稠清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平定。
虽平定了那场暴乱,稠清却也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几十年。
最惨的是,他的未婚妻还在此时逃婚了。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但身上的伤还未全部养好。
茕枫如今正是实力鼎盛之时,另蛮荒之内还有他的帮手,稠清一个人面对,只怕会有些吃力。」
听完战神的解释,我反应过来,原来稠清那个未婚妻真的抛弃了他呀。
这女神君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稠清还在蛮荒里面。
我瞧了一眼结界,「都别傻站着了,快来帮我一起将这结界破开。」
战神摆了摆手,「这结界被稠清设立只有他才能解开的禁锢咒,你我都不知解咒密语,是解不开这禁锢咒的。」
「那就傻傻在这里等着吗?」
我甚至没发现我此时的语气已经开始着急了,「战神,今日你不将这结界破开,我明日便将你的战神殿铲平了!」
这件事过了之后,当觅句回忆起这天,还是会语重心长同我说,「那天若不是有我在一旁拦着,只怕你都要举剑捅战神了」。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
此时觅句一手拉着我,半边身子挡在我与战神中间,「你们快看,那是不是茕枫元神的陨落了?」
我抬头望过去,便看见代表茕枫元神的那颗繁星从空中划落,最后化为一丝光点消散开。
稠清,胜了。
稠清战胜魔修茕枫,又一次平定蛮荒祸乱的事经过一日就在四海八荒传开来。
所有神和仙都将稠清看作是三界的“平安符”,都说「只要有北帝稠清在,这三界便不会亡」这样的话。
我自那日看见稠清从蛮荒平安出来,被战神带回九重天疗伤后,便一直在洞府里住着,没有刻意去打听他的消息。
那日我看到他伤的不轻,想来一时半刻也养不好伤。
我出征前一夜在他屋子外碰见的那个女仙已经许久没有在这里出现过,想来应该是去九重天照顾稠清了。
想到女仙贴身照顾稠清的场景,我心里有些堵得慌。
我摸了摸有些发闷的胸口,心里想着,明日定要去找医官拿些疏肝理气的药汤喝一喝。
这般想着,又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一壶酒喝完,正犹豫要不要去后院再挖一坛酒时,觅句撞开了我后院的门,「麦麦,这是战神托我递给你的宴请函,邀你今夜去参加为稠清举办的庆功宴。」
「他本人为何不来?」
觅句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他那日被你吓着了,怕你拿剑刺他。」
我有这么暴力吗?
「你去吗?」
我看了一眼宴请函,「去。」
我与稠清的事,总是要当面说清楚的。
从前他为了他那个未婚妻舍弃了我,如今他又有了新欢,想来我此时与他提“取消婚约”的事,他应该也能爽快答应了。
我准备了许多说辞,结果到了宴会这天,一句都未用上。
因为,稠清喝醉了。
这厮也不知今日为何这般好的兴致,往日里都不饮酒的人,今日无论谁过去找他,都会乖乖配合对方喝上一杯。
参加宴会的宾客有上千人,稠清在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喝昏过去了。
战神派人送他回洞府,被他抬手打断,指了指我,「我要麦麦送我回家。」
战神一脸为难,估计是想起了我之前对他的态度,看了看我,又瞧了瞧稠清,跟他打起了商量,「要不还是让我的副手送你回去?玄麦神君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
「将他交给我吧。」
我扶着稠清,驾着祥云回了他的洞府。
今日进门倒是没瞧见那个一直照顾他的女仙。
也好,无人打扰,倒是一个谈事的好时机。
「稠清,我们谈谈吧。」
稠清瞧我一脸严肃,也学着我的样子坐直了身子,「麦麦,我之前受伤,你为何不来照顾我?」
这该死的委屈感是怎么回事?
我瞧了一眼稠清,拜托,你是名武将,别用这么跌神设的语气说话,成吗?
见我没理他,稠清越说越来劲,「一百年前,我都已经开始准备我俩的婚事了,为何你要逃婚?明明是你说“非我不嫁”的。」
等等!
逃婚?
稠清这家伙何时学会倒打一耙了!
「稠清,你将话说明白些,我何时逃了你的婚?明明是你为了你的未婚妻抛弃了我的!」
我语气也急了起来,想到当年受的那些委屈,我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一百年前,我自人界回来,便发现我怀了身孕,稠清,你不知那时我有多开心。
可我满心欢喜地去找你,听到的却是你和月老在商讨你与你未婚妻的婚事。
稠清,你既然已有婚约,为何又要给我希望?既给了我希望,为何又要将希望揉碎,和着我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
无论过去多久,我如今只要想起一百年前发生的那一切,心里还是如刀割一般痛。
人都说神无七情六欲,不会尝爱情带来的苦。
可他们不晓得,神若是爱上一个人,便是几千几万年的执念。
「麦麦,当年与我有婚约的,是你。」
我听到稠清这么说的时候,愣了。
「稠清,你刚刚说,一直与你有婚约的,是我?」
怕稠清误会,我又特意强调了一遍,「龙族四姑娘,也就是我,百年前便与你定了婚约?」
稠清点头,「是的。当年我父君与你父君为我俩定了娃娃亲,只是没曾想你阿娘前头三胎一直都是儿子,直到我三千岁的时候,你才出生。
两家人担心你长大后会不乐意嫁我,便再未提过此事,但未曾想,你成年后,也乐的与我待在一起,两家便旧事重提,将此事定了下来。」
「那你为何不一早告诉我?」
「我怕那是你一时的玩笑话,便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稠清说到这话,瞧了我一眼,见我未生气,才继续,「等我在历劫回来,确定了你的心意后,正与月老商量你的婚事,未想你竟逃婚了。
我本想去寻你解释,正逢蛮荒动乱,战神请我去平乱。
我平了乱,却因受伤昏迷了段时间,等再醒过来,已是百年之后。」
原来他当年没有抛弃我。
原来我心悦的人亦心悦与我,只是因一场误会,耽搁了这百年时间。
「那天在你屋子里出现的白衣女仙又是何人?衣冠不整地来为我开了门。」
提到这里,稠清有些难为情,「那是我花了一万灵石雇来故意演戏气你的,我就只是她的雇主。」
幼稚。
不过我喜欢。
「稠清,你完蛋了,你亲儿子小满自幼便讨厌别人叫他“拖油瓶”。」
我像是报复性地告诉他这一点,谁叫他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们母子俩的。
最后,稠清也顾不得醉酒了,带着我驾着祥云就来到了龙族,在小满房门外求了许久,「小满,是父君错了,父君不该叫你“拖油瓶”的,你开开门,父君带你去放纸鸢,好不好?」
「我已经学会放纸鸢了,才不用你教。」
稠清一脸求助地看向我,直接被我无视,「别看我,我是“拖油瓶”的娘亲,自然是帮他的。」
「麦麦,我错了。」
稠清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是不多见。
我就差嗑着瓜子看戏了。
小满没有过多的为难稠清,很快给他开了门,板着小脸跟他提要求,「我想要个妹妹,你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稠清摸了摸小满的脑袋,偏头看我,「麦麦,小满想要个妹妹。」
我看着一大一小两张极相似的脸,被他们的话噎了一下,这两人到底是亲父子,口径还真是统一。
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统一。
(完)